第四十二章离村 (第2/2页)
她本是个凡事都能自己拿主意的人,此时却又犯起难心来。她决定寻个人商量商量此事,先下坡到大房,进门便见圆姐儿委委屈屈在厅屋檐下摘剁一堆萝卜樱子和猪食。见如玉进来,圆姐儿伸手背揩了揩眼睛,挪个方向只给如玉个脊背,菜刀剁的山响。
如玉也知圆姐儿隔墙张望了一早上,只怕连自己和张君、安康三个人的谈话也皆听在耳朵里。这小丫头也与如玉一样怀了春,可终归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玉在她身后站了片刻,见冯氏不在又只得转出来,下缓坡到二房陈金家。
陈金家自二妮走了,三妮嫁人后只他两个,人倒是全的,魏氏活死人一样蜡黄着脸躺在厅屋炕上,陈金两条瘸腿跳着给她端吃掌喝,擦身洗衣,倒是伺候的尽心尽意。
自打安康老娘亡故那日起,如玉这是头一回来看魏氏。她到炕头握起魏氏的手,叫了一声二伯娘,魏氏眼中两滴泪顺眼沟往鬓间滑着,张了张嘴,如玉却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她怕这久病之人的口气,又见魏氏犹自说个不停,也知她必是说些悔罪的话,遂应付道:“我都懂,我娘与沈大娘也不怪你,二伯娘安心养病既可,好不好?”
魏氏缓缓摇头,犹是不停的说着。陈金甩着两只的水凑到魏氏耳边听了许久,边听边点头,听完了对如玉说:“你二伯娘听说咱们的里正大人又回来了,这一回还要接你走,她说里正大人那人心正,心善,天下难寻的好人,叫你千万莫要错过了。”
这一生好事非的妇人,只要肠子缝到了肚子里,那怕起不来炕,那怕话也说不出来,好事非的心还是改不了。病人的耳朵更灵,她方才听闻圆姐儿说了些关于张君的话,当然也知张君是来接如玉了。她心悔自己前些日子为了一幅金手镯便害死了妯娌,此时无论身还是心皆善的不能再善,忆起在渭河县县城里张君自陈家店子那帮人手里救她出来时的样子,一句句也是全是真心实意为如玉好的好话。
如玉当然也知道自己与张君的事全村只怕人人皆知,捏着魏氏的手握了又握,从怀中掏出自己换好的二十几文钱来数给陈金道:“二伯拿这钱到镇上,或者县城里替二伯娘寻个好郎中回来医治医治,咱们农村一个壮劳力难寻,没了二伯娘,咱们一房人就更少了!”
陈金捏着一把子的钱如获至宝,魏氏也伸长了脖子满眼放出光彩。回到家推开院门,见换了一袭青衣的张君在她的西窗下站着。他仍还是当初那个人,可只要不穿当初那袭白衣,眉目间的温润也随之抹去,目光中一股阴郁沉沉的寒意,脸上时时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直到目光投到她身上时,他才渐舒眉头,眼角浮起两抹桃花,仍不言,于五月的春光下就那么看着她,眉目间似乎也有深情几许。如玉叫他这一眼看的春心萌动。
她双手缓缓自背后合着两扇门,笑问道:“这就答应要与里正大人走了,可我竟不知道你当初想要娶我,其出点与目的,究竟为何?”
张君道:“你唤我一声钦泽,我便告诉你。”那是他的表字,夫妻之间,以表字相唤,可见他是将她放在与他相同等的位置上。
如玉从善如流,唤道:“钦泽!”
张君笑着应了一声,走到院门上,吹了吹如玉额头的乱。如玉心以为他或者要说出句甜言蜜语来,心有雀跃的往后仰靠着,便听张君说道:“不过是缘份到了而已,既有婚书,你便是我的责任与义务。”
虽心头也略有失望,但如玉却也十分赞同张君这话。在婚姻中,责任与义务虽不及爱情美好,但却比爱情坚韧。爱会因为年华的逝去与容貌的消减而逐渐褪色,但懂得责任与义务的男子,就如金满堂一样,那怕心里再不喜妻,也会把她放到尊位,就算再爱妾,也不会因为爱而宠妾灭妻。
虽说如今终于有几天安生日子过,但虎哥娘依旧是个泼妇,这村子里死了老皮皮,仍还有那不知死活的男子们,万一臊皮起来,她也不是对手。树挪死,人挪活,跟着张君走是一个机会,无论最终能不能进永国府的门,只要出了这穷山村,能找一处小城安家,如玉自信自己都能谋到生路。
这天夜里,圆姐儿总算抚平了受伤的小心肝儿,因听闻张君带着如玉次日一早就要走,与冯氏两个商量得定,提刀剁了家里那专爱啄人的大芦花炖得满满一盆,端到如玉家来,要给张君和如玉饯行。
以张君的意思,至少要给陈氏族中打个招呼再走。但如玉却不这么想,一来,安实死后未过百日她便张罗再嫁,于礼不合。再者,连财娘子跑了都无人追究,可见如今陈氏族中也乱。金满堂虽说放了她,却也只是在她安生呆在陈家村的前提下,若听闻她要跟张君走,会不会再起波澜。
次日一早才过五更,如玉与张君并安康三人牵马出村,到柏香镇与安康分别过之后一条大路便直奔渭河县。不过一匹马,好在如玉与张君都不是体重之人,马倒也跑的十分轻跃。到了渭河县县城时天才初亮,张君打马下了麦田,自齐腰的麦田中直接淌过,却是将个渭河县绕过,要转着弯子走。
琼楼远远在望,做为一家青楼,它修的比县衙还要高,于蓝天碧野下堂皇的如庙宇一般。如玉转身瞧着张君将渭河县远远撇在身后,心中忽而会意他怕是会撞见了送饰那窑姐儿心里尴尬,才要特此绕城而过。
如玉暗自撇嘴,心道新鲜了,前天夜里信他说那饰是打给自己的,才真叫鬼话。
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问道:“既经过渭河县,你也不去看看你那琼楼里的相好就走?”
张君不敢进渭河县,实在是怕万一父亲张登从信匣里翻出他那封信来,而后派人来追,或者遣人送信到县衙,计划好的事情再起波折。但这些事情太过复杂,他也是计划先哄好如玉,回京路上再慢慢跟她解释。关于饰的事情,他确实早忘了。经如玉一提才想起那值一千二百两银子的饰尤还在琼楼待月处放着。
“你不也没跟沈归打招呼就跟着我走?”张君淡淡回道。
如玉在他怀中气的个仰倒,回头狠狠瞪了张君一眼,便不肯再多说一句。
到秦州城时正好哺时,如今初夏天黑的晚,但要想再出城翻秦岭却也就晚了。张君打马将整个秦州城逛了一圈儿,找了一家门前台阶最干净,门上漆色最亮堂,门头最亮的客栈下马,拍马给那小跑堂,带着如玉进门,要了一间顶好的客房。
如玉抱着个小包袱皮儿,一路惴惴跟着张君上了二楼,叫那掌柜亲自带进一套里外二进的客房花隔扇相隔,木本色的宽深架子床上锦被的白色包边儿簇新,撩起锦被来下面却是纯白的棉质床单。出门在外,这样干净整洁的客栈拿着银子都难寻,也就难怪住一夜要一两银子了。
“虽这房间确实好,可住一夜要一两银子,果真也是天价了。”如玉轻弹着舌头叹道。
张君送走那掌柜,合上门目望着这如今归了他的小妇人,出语亦是缓声:“虽于你这已是二回,可今夜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一两银子很值。”
如玉见他眼角浮着笑意盯着自己,一双眸子渐渐往下扫着,忽而会意过来他的意思。她初嫁陈安实,这确实是二婚。而张君能在琼楼一送就送一千二百两银子的饰,果真没与那姑娘睡过,难道是傻?想到此如玉自然不信他果真是个雏。她虽背了个寡妇名声,又还叫张君捉了个现场,但实打实是此生以来头一回入洞房。
两人俱是娘生以来头一回要干这种事情,一顿饭便也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如玉撞的奸多,听的更多,于男女之事了解的扎实而又实在。张君跟的师傅是个火居道士,淫书读的比经文还要熟溜几倍,自然也是满腹理论。两人彼此看一眼便要红着脸,脑子里将对方已经剥光了上百回,看那日头还不落山恨不能把它一把压下去。
趁着张君洗澡的功夫,如玉往那白到炫目的床单上铺了块绢帕,自己脱鞋躺到床上试了试高低,又调整了一回,稍一翻动它便滑溜了出去。她还是头一回,肯定有血污要沾脏人家的床单,如玉怕店家倒时候要拿血迹讹她,想来想去又另找出几块帕子来,自包袱里翻出针线将几块帕子皆缝到了一起,方方正正铺在床正中央,才铺好,便见张君已经披散着一头的长,只穿着白色中单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自来身上并不特意带香,如今仍还是淡淡一股皂香气息,细而长的手指,皮薄,骨节结结分明,长自两侧披散下来,衬着挺而悬的鼻梁,双目深幽,满目略带忧郁的深情。他先伸手解自己的衣带,昂起的脖子上喉节上上下下的动着,褪去衣服的肤色略深,光洁而又紧实。肩平实而腰窄细,身上皮肤亦是光滑紧致。
如玉稳坐在那几大块帕子的正中央,竭力不去看张君。
张君跨步上了床,外面天色仍还明亮,此时并不用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