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丑 （上）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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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上）

如林家的“顶头虎”草屋，坐北朝南，窝在圪前的半坡上。

屋前，人字形篱笆墙下，扒一个门洞。屋后上盖，是塌屁股。屋脊头，压一块破缸底防风。这样的草屋，不重看，却重用。寒天，冷风灌不进。热天，太阳照不穿。

周围墙体，均用泥土夯成。稻草腰子系两根木头，木头之间，留出墙体宽度。筑墙时，朝圆木之间的空隙里填土，抓榔头狠命捶打。泥土捶实，割断草腰子，木头上移。再填土，再捶。一层一层，如此往上垒。这叫土夯墙。土夯墙的墙壁上，会留下了一道一道圆木的痕迹。这种墙，土干后，会裂缝。为了防裂，须用麦壳子与河泥捣成糊状，糊在墙体上。

屋架子，拿毛竹桁条与竹梢椽子搭成。竹骨架上，网一层芦柴箔子。柴箔子上面，覆穰草，穰草上涂河泥。之后，用稻草，或麦竿草，由下往上，一层一层覆盖。屋里，竖几支树棍，挂上柴帘，隔成里外间。里面当睡房。明间垒灶，放桌子吃饭。土墙上，挖个圆洞，漏光透气。寒天，墙洞里塞把乱稻草，算关上窗户。此时，整个屋子，只有门洞进光。白天，柴门关上，屋里黑咕隆咚望不清人脸。

如林回家不久，便与柳婶商量，要送柳蕙去草先生家私塾念书。柳婶听后，不洒心，说，种田忙园，要识字做什？如林说，人不识字，就是睁眼瞎！说，我就是比杠棒工友多识了几个字，能记人名帐，才当了他们的班头，工友们天天围在我的身边转。柳婶听后，不说话。

柳蕙从《三字经》开蒙，后来《百家姓》《千字文》，再后来《幼学琼林》《大学》《中庸》。私塾先生告诉如林，说柳蕙记性好，背书流流下水。草先生也朝如林说，我见过你女儿的描红本，字体端正，笔力雄健，古人言，女儿无才便是德，如今，你让女儿读书识字，也像男人那样，知晓天下大事，可敬可佩，可喜可贺！如林说，谢草先生夸讲。

这几天，如林准备秋收，田里累了一天，晚饭吃过，全家人早早上铺休息。如林捧到枕头，马上发出很响的呼噜声。

半夜，柳婶迷迷糊糊听见柴门外面有人喊“老乡”。如林睡得死，听不见。外头人，还在喊。柳婶拿脚蹬醒如林，说，门外有人喊。如林披衣下铺，拉开柴门。星光底下，站着一个大块头，头颈，缩在黑乎乎的衣领里。那人低声朝如林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如林便让他进了屋。如林把小油灯点亮，塞进灶膛。一点昏黄的光，照在灶门口的乱草堆上。

如林回到里屋，穿好衣裤，朝柳婶说，上河来的生意人，约船去上河办点事。鸡叫三遍，柳婶一觉醒来，那人还没走，还在灶门前与如林低声说话。柳婶支起耳朵听，声音太低，听不清。一会，她迷迷糊糊睡去。

柳婶再次醒来，天已蒙亮。如林已经倒在铺上齁猪头。柳婶扭脸朝外屋瞟瞟，灶膛前，已不见来人的踪影。

第二天半夜，那人又来了。

如林候在门边，像在等他。如林还把小油灯放进灶膛，两人头靠头，又团在灶膛前的柴草堆上嘀嘀咕咕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