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修) (第2/2页)
约莫半盏茶时间后。
当江玥宁换好「墨霖」马甲的穿着,折返回棚屋时,发现之前围观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
只剩下老妇人躺在地上,半威胁半哀求着短工们帮她一起还诊金,否则就一直缠着他们。
不过,江玥宁对老妇人的行为也并不意外。
毕竟,普通人也做不出送水之恩,用碰瓷相报。
但她现在已经有了足够解决对方的准备,却还是压下了头上的草帽,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墨霖先生您终于来了。”被老妇人缠得进退不得的短工头领,闻言重重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找到主心骨的热切笑容。主动将事情来龙去脉复述一遍,包括他们好心送水,却反被老妇人讹上的。
可被揭露出真面目的老妇人,却像是咬准了这群人心软,不会丢下她不管,依然躺在地上卖可怜:
“墨霖先生,我们老两口知道错了。但这也是缺衣少粮下,不得已的行为,众人都知道您最心善了。见不得我们受苦。还请您帮忙把诊金出了吧,救救我们老两口吧,要不然老婆子我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是吗?”江玥宁看着道德绑架的老妇人,轻轻笑了起来。
可能在对方眼里,毫无锋芒的善良与软弱无异,慷慨大方的善意则是可以肆意利用的筹码。宛若不被沙漠特别重视的阳光,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极夜中,才能绽放出最大的价值。
故而,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有条件的善良才会被善待,不讨好每份恶意才是最应该做的。
于是,黑纱蒙面的江玥宁轻轻笑了起来:“赔偿诊金是你自己的事,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生活负责。”
苦老妇人道德绑架久矣的短工们,听到这话终于爽了。毕竟他们也碍于情面,怕给雇主「墨霖」丢人,忍了这老婆子撒泼打人很久了。
可被拒绝的老妇人,却恼羞成怒起来,口不择言地斥责着江玥宁和短工们是虚伪小人,恶意揣测着他们免费送水的用心。
江玥宁看着气急败坏的老妇人,却根本不生气。
反而用一种慢条斯理的口吻,抛出她那个大胆想法的最后一环:“原来,老人家是这样看待的墨某吗?本来还准备为您提供个赚钱的差事,看来现在是不需要了。”
这样欲擒故纵的手法,不算是太深奥,却异常有效。
刚才还破口大骂的老妇人,瞬间变脸投靠过来:
“老婆子现在年纪大,脑子也糊涂了,平时说话会胡言乱语几句。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老婆子这张兜不住的嘴。对了,您刚才……说那赚钱的差事是什么啊?”
老妇人变脸的速度,也令其他人都彻底惊了。短工们都开始阻拦墨霖先生不要这样好心,以免再度上演「农夫与蛇」的戏码。
可江玥宁却没着急表态,学着太子平日捉摸不透的态度,淡淡应了几声。
直到吊足了老妇人的胃口,对方做出了各种承诺,江玥宁才将原来的打算托盘而出:“墨某想请婆婆出面,解决那些来找麻烦的人,至于酬劳什么的都好商量。”
用道德绑架的魔法打败魔法,就是她突然冒出的大胆想法。
未来再遇到这种情况,老妇人能吵赢对方,就是为她节约了解决麻烦时间。
老妇人要是吵不赢,就让对方也亲身体会一次被道德绑架的感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千辛万苦打动江玥宁的老妇人,此刻也没了当初的盛气凌人,很快就签下了江玥宁递来的年契。
·
江玥宁成功解决掉老妇人这个插曲后,自然也没忘记给短工们分发粮食,作为给几人的心理安慰。
紧接着,便是制定出更细致的净水步骤,用绢布过滤杂质,虹吸法滤水、反复沉淀、阳光暴晒以及煮沸。提高净水的标准,避免发生类似的问题。
当然,更重要的是,与县民们签下送水免责书。避免再出现类似好心送水反被误会的事。
而在用新方法提炼出第一桶干净水后,江玥宁还是在短工们的提议下,将这桶水送给了忙着赈灾的太子。
这样做一是因为民心所向;二是人情世故,扔着前来赈灾的储君忍饥挨饿,也实在不太合适。
只是当她穿过泥泞的碎石路,沿着初见雏形的河堤,走到了迎风而立的太子身旁。
便发现眉眼染上倦怠青色,却依然无损俊美的太子,在安静倾听完她的来意。
清冷地看了眼她手中的水桶,颇有分寸感的点头道谢后,就继续从容淡定地指挥着众人救灾。
可江玥宁却忍不住多看了眼太子的背影。
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太子的眸光落在她手指上的时间有点久。
但她换马甲时伪装做了全套,特地将手指涂抹的枯黄又粗糙,应该不会被太子发现什么端倪吧。
而且,对方面对她新马甲的疏离态度,与昨晚护送她安宁世子马甲的模样也完全不同。
所以,她应该还没有掉马吧……
与太子清冷态度相反的是。
近侍柏舟对她马甲「墨霖」的态度十分热切,不仅再三表达了送水的感谢,还颇为热情地解释着:
“这样处理过的水果然清透,墨霖先生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劳驾您专门前来送水了。而殿下寡言是因为心系赈灾,对您这样的义士,还是非常欣赏的,希望您不要挂怀。”
江玥宁明白太子一贯的清冷秉性,自然也不会将这个放在心上,维持着新马甲温润人设,随和回道:“墨某明白殿下的重担,柏近侍也辛苦了。”
而这番温润有礼的回复,自然又收获了柏舟的新一波认可的目光,与亲自送行一段的待遇。
看着这样的柏舟,江玥宁也彻底将掉马的担忧放回肚子里了。
·
是夜。
卸下「墨霖」马甲伪装的江玥宁,却在当晚的干粮中,意外发现了一只草编的小兔子。
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小耳朵,与草团揉出来的大眼睛,将小兔子装点的灵动又可爱。
江玥宁抬眸看着,送餐人陈武侍肃穆绷直的脸颊,紧攥在一起的拳头。脑海中响起的却是另一个清冷高大的人影。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大胆的想法,毕竟编织小兔子这样活,根本不像是两人能做出来的事。
这大概只是煮粥的侍卫,不小心弄进去的吧。
于是,她默契地没有问陈武侍什么,只是安静地吃下了送来的干粮和清香的米粥。积蓄体力准备着之后的救灾事项。
——
救灾的时间过得飞快,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随着眙江新县令走马上任,几乎日夜不修忙碌的太子,在这里的赈灾也告一段落。
当储君离别的消息散开后,无数收到恩惠的百姓自发地前来送行。
这些面容迥异、年龄不同的人,脸上却露出相同的动容与不舍。面对将他们拉出泥泞的救赎者,他们只能折下一截柳枝,表达他们最诚挚的送行祝福,惜别怀远。
而这汇聚下来的祝福,便是给县里的柳树们都换了个新鲜的光头造型。将原本用来拉粮食的马车,也都塞满了沉甸甸的柳枝。
在不舍的送行声中,近侍柏舟还颇为真情实感地叹息了一声:“只可惜墨霖先生淡泊明志,不和我们一起回皇城。否则,这样的义士将会造福多少百姓啊。”
而与送行百姓挥手告别后的太子云星回,在这暑气初升的初夏时节,即便眼底挂着一片青黑,也依然保持着清冷卓绝的神色。
只是他眸光淡淡掠过满脸可惜的柏舟后,便向抱着小包裹的江玥宁清冷喊道:“走了。”
但在来时迫不及待的江玥宁,看着两步外等待的太子,却忍不住纠结起来。
这倒不是她不想走,或是对太子有什么意见。
而是纯粹因为她的月事快来了。与太子同坐一辆马车回皇城,可能会很不方便。
之前两次月事,她都是用受伤掩饰身上的味道。
想到这里,江玥宁凝视着手臂上的绢布,算了算小日子的到来的规律……这应该够她撑到回皇城的时间吧。
于是,她终究还是在太子无声凝望过来的目光中,慢吞吞地走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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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太子专属车厢内,车帘悉数拉紧。
身高腿长的太子依靠在车厢壁上,眼睑轻阖,敛住了那双好看又清冷的眼眸。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抵在太阳穴上,轻缓而有节奏地按揉着。
在光线有些昏沉的车厢内,意外呈现出一种朦胧而慵懒的味道。仿若浓稠的色彩慷慨铺洒在画面上,晕染开一种令人沉迷的质感。
可江玥宁看了眼矜贵而清闲的太子,却抱着小包裹安静地缩在另一个角落,尽量降低着她的存在感。
心底暗暗期待马车赶紧走,能让她早点回皇城处理个人卫生。
但事与愿违的是,送行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受地动影响的道路状况还不太好。马车夫耗费了两个时辰,才总算离开了眙江县。
如今唯一让她有点欣慰的是,安静垂眸都存在感极强的太子,并没有说什么,仿若来时那般安静地养精蓄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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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份沉默也没有持续太久,在马车外狂野的劲风,将枝叶吹出“沙沙”响动后。
半步之遥的男音轻哑响起:
“安宁。”
语调是一贯的清冷舒缓又低哑,好听而清沉。
可因为月事而有些心不在焉的江玥宁,直到名字重复喊到第二遍,才温吞地回过神。
抬眸望去,置身在朦胧光线中的太子,纯粹的黑眸直直地凝望过来。昏暗的光彩让她隐约感觉,对方比记忆中的锋芒更多点。
只是,当她仔细深究其中的光彩时,太子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矜贵模样。抬指轻揉着太阳穴的姿态,都优雅地像是在拨弄琴弦。仿若与这沉浮的晦暗光芒无关。
迎着安静等待的目光,江玥宁认真地点点头:“嗯,安宁在。”
眸光交错另一端的云星回,看着注意力回笼的小世子,抵在太阳穴长指轻慢地收回。掠过被纤长手指揉皱的小包裹。轻缓问道:“想家了?”
“啊?”抱着一包绢布的江玥宁,有些意外清冷卓绝的太子,也会主动聊这些。
但想着她特别的家世来说,聊到颢王的话题也不算出格,便顺着太子的意思继续往下说道,“嗯,想家了。”
朦胧光影另一端的太子,漆黑的眼睫微垂,清冷的脸上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须臾后,却抬手搭在青色的眼底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眼眶的方向轻轻按压着。
江玥宁看着状似疲倦至极的太子,顿时也收回了关心三连大礼包「殿下也想家了吗」、「累了吗」、「要不要多睡会」。
懂事地结束了这短暂的对话,安静地扶着受伤的手臂坐好,力图营造出一个好的休息环境。即便他们表面上因为救灾太忙,已经有两个月没说过一句话。
然后就莫名感觉到,马车内的氛围似乎沉凝了一瞬。
根据往常的经验,江玥宁心底很快就浮现出一个人选。
便顺着猜想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近侍柏舟耷拉着一张黑脸,正不满地看着她。
没进一步观察太子脸色的江玥宁,对柏舟孜孜不倦提供续命厌恶值的状态很满意,便投过去了一个再接再厉的鼓励眼神。
对面自觉受到眼神挑衅的近侍柏舟,迫于某种原因嘴上不能说什么。继而瞪了江玥宁的鞋子一眼,留下了一个不满的头顶。
就在这有些微妙的氛围中。
太子清沉的声音舒朗响起:“柏舟,止血药膏。”
“殿下稍等片刻,车内的药膏用完了。”恭谨点头应是的柏舟,在下马车前,还防备地瞥了江玥宁一样,似乎在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蠢蠢欲动地搞事。
然而江玥宁却完全没分过去一点眼神,只是静静梳理着这两个月的得到消息。可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太子是什么时候受过伤。
便只能求证地扬眸看向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