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台 (第2/2页)
“你义务教育喂给狗了?杜甫的绝句都不知道?”季潇清了清嗓,朗诵:“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裴山青想:这还真是巧了,我小名就叫然然,难不成他们真是商量过了才起的名?
“要我说,你还是没事去学校门口等你弟弟放学吧,这学期过了不就中考了吗,别真出什么问题。”季潇出言建议道。
“你以为我不想去接他?我是怕又有什么事耽误了,临时反悔他又跟我生气。”裴山青气笑了,“再加上每次我问他用不用我去接,他都说不用,我能有什么办法?”
季潇的目光变得难以言喻:“你弟弟好像短视频里的那种刁蛮女友,要不你试试把他的话反着听,不要就是要,霸道一点?”
裴山青沉默片刻,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季潇的形容,问:“这能管用吗?”
“试试呗,万一你弟弟就吃这套呢?”季潇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再买点零食什么的,哄哄不就完了。”
“行吧,死马当作活马医。”
教室里的白炽灯管时不时熄灭两秒,又恢复正常,在下课铃声响起的前十分钟,学生们陷入无休止的骚动之中,始终有低声交谈的声音。
江逾白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提前收拾东西,在他的刻意逃避下,裴山青这几天开始晚回家,他回去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程过对他说:“你不回家吗?”
江逾白翻开物理竞赛题,笔杆在指间旋转:“不着急,做会题再走。”
“那你去五楼的自习室吧,那边人多一点。”程过在下课铃声中背起书包,说:“我怕他们又来找你麻烦。”
江逾白没有反驳,看着站起身准备打扫卫生的同学,带着书准备去楼上。
学生们从各个教室中鱼贯而出,一股脑的涌进楼梯,你推我搡地往门口挤着,江逾白在其中逆流而上,莫名想到裴山青曾拥有的青春,好奇着他是否也曾像这样,又是为了谁选择这样。
江逾白轻晃了晃头,试图将杂乱的思绪赶出脑海,可在自习室落座后,才发现前面距离不远的座位上坐着一男一女,他们中间放着一本习题册,男生半垂着头在纸上写解题过程,女生的目光直直落在他侧脸上,笑着听他不疾不徐地讲解。
江逾白感觉这一幕有些刺眼,连忙将视线收回,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通往校门口的小径燃着不熄灭的灯,莹莹地照亮回家的路。
江逾白看着在外等候的家长,心情开始烦躁起来,眼前的公式字母越来越令人生烦,前方时不时传来的轻笑声格外刺耳。
他放下笔,走出自习室,却对着悠长的长廊陷入了迷茫,胡乱在教学楼里逛着,楼梯尽头被沉沉的黑暗所笼罩,江逾白脚下一顿,坦然地踏上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天台上风声呼啸,吹起的头发遮挡住了目光,他静立片刻,走到边缘站定,十指覆上冰凉的护栏,回想起这几日的疏远,在繁星和长风之下将自己的情绪剖析开来。
江逾白是付出了很多代价才说服爸妈回到国内的,又固执己见地选择了裴山青曾读过的市重点初中,仿佛走他行过的路,看他见过的风景,就能真的成为他隔壁班级的同学。
江逾白不会妄想和他做同桌,只是企图在反复的希冀和落空中找寻出喜欢的痕迹,但裴山青是他的哥哥,是曾经抱他睡觉、牵他手的人,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似咫尺之间,却又判若鸿沟。
江逾白在逐渐肆虐的寒风中将脸埋进臂弯中,三年来他甚至不知道心动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也不知道是如何演变成现在这样难以克制。他从未说服过自己,只好任由自己沉沦在罪恶之中。或许是因为再次接近裴山青,他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这样是不对的。”江逾白劝说自己,“他应该拥有能追逐的希望,而不是像我一样画地为牢,周而复始的陷在偏执之中难以脱身。”
江逾白认为自己的喜欢不值一提,对于裴山青来说是无用的废物,甚至不如他房间里陈设的每一样物品,因为它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摆在他面前,但他的喜欢却不能。
它被层层厚重的丝带所裹住,丢进深不见底的心渊之中,在透进的丝丝希冀之中放肆疯长,再被扼住生机接受离散。
江逾白望着远去的人群,很轻很轻地落下一颗泪,幻想着不久以后的结局。
忽然门后传来一阵很轻微的响动,江逾白警觉地回过头,冲着门后厉声问:“谁?谁在哪?”
可除了风声之外无人应答,江逾白翻滚的思绪逐渐平息下来,估算着时间也该回家了,于是拨了拨额前吹乱的碎发,抬脚打算下楼收拾东西。
他自然地轻推了推铁门,在纹丝不动后蹙起了眉,愣了三秒过后又不死心地推了推,门后传来木头与金属碰撞所发出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卡住。
江逾白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通往天台的铁门一般不锁,现在突然卡住,自然是有人暗中捣鬼,至于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江逾白清冷的声音扬起:“外面的那几个,给我开门,不然明天有你们好受的。”
慌乱的脚步声顺着门缝投来,渐渐远去消失,江逾白站在当间,又抬起脚试着将门踹开,无果后仰头对着夜幕合上双眼。
他想:要不就从这跳下去吧,这样就不必再瞻前顾后,为了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而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