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螭吻 (第2/2页)
若缺害怕夜路,她是五岁就被买到浔王府的丫鬟,她不记得来浔王府之前的具体事件,但记得那种颠沛流离的感觉。
她刚和我去到别院时晚上都睡不着,给了讲了好些她的故事,我理解她,那种幼年的恐惧是很难忘掉的。
上次也是夜路,翻了车,我们两个都被摔到了路边,好好的车轿摔散了变成废墟压在我们身上。
她还受了伤,是我背着她,背累了又扶着她,一路泥泞,就那样捱到了别院,车夫连连夸我有情有义。
这次她比上次更害怕,不仅怕下雨,更怕山贼流寇,京城安全,但京郊和京城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天子脚下大概有个半径,半径往里太平盛世,半径外发散开太平程度不是递减的,中间存在一个骤减地带。
我听着外面的雨声,想到了我初次进京来浔王府的那天,晏潇登基,我耳朵里听到的礼乐声。
那礼乐谈不上喜庆,听着让人发闷。
这些天忙,突然闲下来在车里,我不由自主想到的,几乎都是晏潇。
晏潇在树下吃生果子,晏潇在厢房外给厢月披红盖头时的表情。
我早就说他是皇宫大内最鲜活的存在,即便不赞同,但在那种气氛下,还是决定成全厢月。
冒着晏浔和他翻脸的风险。
他的动容是因厢月与悟迟的爱情,还是因为我呢。
这时我还不明白,当我揣测起一个不可能的人对我是否生出情感时,便是我先对他生出了情感。
或许比这更早,在从前的相处里,只不过我现在才意识到。
若缺在旁边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总是她瑟瑟发抖,我坐在中间满眼都是我幻想出来的粉红色泡泡。
我想起来了晏潇第一次来别院那天。
那时候厢月还没追过来,晏只偶尔来看我,我们就下棋,我多次跟她说去后头寺院上柱香,她不感兴趣,她什么都不信。
那天晏只突然约我去寺院,我还当她心有所求。
从后门出去有一里地的坡路,路不平不好走,直到进了寺院她才跟我说,“皇兄来了,他要见你。”
还真是出人意料呢,我说她宫里有佛堂不去,跑到这儿荒山野岭来,我问她:“别院有浔王暗卫,你哥怎么敢?”
“惦念之人莫说山林,刀山火海也要来见。”晏只严肃的对我说:“言儿,我皇兄是好人!”
谁敢说他不是好人。
那时候晏潇在我眼里远比晏只这个双生子不祥,司天监说晏只不祥是玄学,晏潇在我眼里不祥可是事实,一个傀儡皇帝能有多吉祥。
我找借口:“男女授受不亲啊,岂能私下见面?”
“别虎我,你岂是这般俗气之人?”晏只拍拍我的肩膀:“进去吧,我在门外等你。”
我绕过月门,看见晏潇负手而立的背影,我或许该想到男子汉顶天立地,最终想的却是,他好单薄。
即使宽阔肩膀和窄狭的束腰,本以为他流畅的脸部线条和天真掺杂忧郁的眼眸,是我无法从他身上看到帝王相的原因。
其实不然,我从他身上看到的远比我没看到的要多。
身处浔王府,手及宫墙瓦,诚然我遇到的非富即贵,十个里面十一个比干。
我无法定义晏潇是什么样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傀儡皇帝那么片面。
晏潇转身看我,眼神里的是纯粹深情还是狡黠精明,我看不懂。要是能出个饼状图帮我标上三分嘲讽七分讥笑就好了。
晏潇眨了下眼睛。问我:“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肆无忌惮的跑着,我说:“躺在废墟里,脸上一抹血,虚弱到晕厥。有人走近居高临下端详你时,你会咧开嘴笑着把头偏向一边,你甚至懒怠睁开眼皮看他,但你在嘲笑他。”
晏潇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神色顿住,意味不明的看着我,我觉得他起了杀心。
从前我们也有过相互防备的阶段,这不稀奇,皇城就是这样的地方,里头有无形的妖怪,专吃信任和良善。
若我有天终于犯了大错入宫为奴,我就去宫门口扫甬道,来者无论权贵弄臣还是贫寒圣贤,我都会对他们说出我的欢迎词:
请穿好铠甲用以躲避明枪暗箭,自备防身武器,必要时刻请记得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另外不建议理想主义和大梦想家进入,初心、良心、善心等危险品请放置在甬道之处。
欢迎来到大喆皇宫,猛兽横行,无龙坐守的野蛮世界。
我时常记起那天。
我甚至记不清和晏潇是怎么相互信任起来的,好像突然有一天,就能面对面下棋聊天,听他讲些宫中秘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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