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甚美(美食) 第22节 (第2/2页)
他也有过万念俱灰的时候,但永远不会理解为了报仇把自己弄成疯子,把无辜之人当成牲畜的行为,故而他一听严夫人自报姓氏,就收起了多余同情心思。
不过正如他刚才所言,为官判案者,当秉公决断,他不会因为对严夫人有恶感就刻意偏向徐家小姐,也不会要搜罗证据好判徐景年的罪,就偏向严家。
扬州府衙前的事情传了一个早上,听说过午就开堂,钦差大人还把公堂上自从徐景年上任之后就布下的铁围栏给打开了,要公开审案,扬州城里的百姓们纷纷挤了过来围观,就是对案子没兴趣的,听说这回是审刺史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哪有不来的道理。
只不过和话本上千娇百媚的官家小姐不同,徐小姐身形微胖,面庞圆润,五官也普通得很,上了大堂并不肯跪,不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跪在一旁的严夫人,似是恨极了的模样。
严夫人并不看她,只是两手死死地在身侧握紧,拳头发白,顾屿拍了一下惊堂木,语气微沉,道:“被告徐氏,原告严家告你婚事不成,恼羞成怒,雇凶投毒,杀害两条人命,凶手已经指认,你还有何话说?”
徐小姐抬起圆脸,双目不闪不避,直视顾屿,扬声说道:“巧翠是我派去的,可是我没有害严郎的心思,他说要和我生死相随,可是他娘要他娶钱慧那个贱女人……所以我们约好了在他新婚那天一起自尽,我房里的丫头都可以作证,那天我悬梁差点死了。”
严夫人听了这话,眼睛都红了,嘶声叫道:“你胡言乱语!整个扬州城谁不知道我儿和慧丫头是一对,去年初你在大同寺见了我儿,就一直纠缠不休,求亲不成,你还放言过要让我儿不得好死,整个严家的人都可以作证!”
“严郎说过他根本就不爱钱慧,只是你非要让他娶那个贱人,他说下辈子会找到我,跟我在一起的。”
徐小姐说着,喉头哽咽了一下,不大的眼睛里蕴满了泪花,严夫人气得就要扑上去,被旁边的衙役一把拦住。
旁听的周仁坐在顾屿的下首,见他没有制止的意思,只得自己咳了一声,拍了拍惊堂木,说道:“莫要放肆,这里是公堂,你们的儿女感情不在公堂争辩范围之内,徐氏,本官问你,死者严明生既然答应要与你同死,又为什么和死者钱慧双双饮毒酒身亡?而且据本官所知,严明生和钱慧虽然死状可怖,但到他们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手是握在一起的,你说他们没有感情,有何佐证?”
顾屿看了周仁一眼,状纸上并没有这一条,想来是这位副使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八卦。
只是显然,八卦也有八卦的好处,周仁的话对徐小姐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她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去,尖声叫道:“那是她骗了我的严郎!严郎根本就不喜欢她,她没爹没娘,吃严家的,喝严家的,居然还敢肖想我的严郎!她就是个除了会装可怜什么都不会的贱人!贱人!”
女子尖锐的声音十分刺耳,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们离得近了,纷纷捂起了耳朵,顾屿一拍惊堂木,语气冷淡地说道:“肃静。”
徐小姐却像是听不见他的话,惨白的脸庞上是一双黑得渗人的小眼睛,带着一股执拗的疯狂,嘴唇不断开合,像是在努力说服别人,却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严郎最喜欢我的诗了,钱慧什么都不会,他一点都不喜欢她,那天我穿了和钱慧一样的衣服,他说我穿得比她好看,还送了我一根簪子……”
严夫人冷笑着打断她,“徐大姑娘字都不认识几个,慧丫头才名冠扬州,我儿除非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徐小姐根本就没有搭理严夫人,还在不断地说着:“严郎说他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上我了,他说我在桃花林里笑着的样子最好看,比钱慧好看。”
顾屿眉头微凝,一拍惊堂木,道:“被告徐氏,暂且把严明生之事放到一边,就算严明生和你定下共死盟誓,钱慧总是无辜之人,我且问你,她是如何死的?”
听见死字,徐小姐总算从自言自语中回过了神,她带着几分兴奋的快意尖声叫道:“对!钱慧死了,她该死!她敢来抢我的严郎,她就该死!”
顾屿道:“那你是认了谋杀钱慧之罪?”
徐小姐张口刚要答,却又回了神,先是摇头,又是点头,又拼命地摇起了头,喃喃地说道:“不是我杀的,是巧翠杀的,我没有指使她,我给了她银子的,她说只要给了银子,她会把一切都处理妥当……她骗我,她也要害我!”
周仁差点被这个不打自招的徐小姐给逗乐了,对着边上的书吏兴奋地说道:“记下来了吗记下来了吗?这案子可以结了!”
书吏抬头看了他一眼,提笔在徐小姐的话后另起一行,飞快地记录道:“按察副使周大人闻言道,记下来了吗记下来了吗?这案子可以结……”
周仁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个可以不用记。”
书吏头也不抬,又起一行,下笔比口述更快,“按察副使周大人咳,又言,这个可以不用记。”
周仁顿时闭上了嘴,怨恨地看了一眼埋头记述的书吏,正襟危坐了回去。
顾屿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冷声说道:“犯人徐氏,你既然已经招认了杀害钱慧之罪,那么本官就再同你算一算严明生同你的盟誓是真是假,来人,带大同寺僧人明心,明见上堂。”
立刻就有衙役领着两个穿着素朴的僧人走了上来,顾屿对那两个僧人道:“把你们刚才说的话,在公堂上再说一遍。”
两个僧人对视一眼,年纪稍大的那个低着头站了出来,对着顾屿念了声佛,语气缓和道:“小僧明心,是大同寺的知客僧,徐小姐一年来寺里拜两次佛,最近这几年都是小僧接引,严公子是去年冬日陪钱小姐来的,只来过一趟,当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故而小僧记得很清楚。”
徐小姐似乎没听见明心说的话,口中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明心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徐小姐远远地见到严公子,就追上去询问严公子的姓名,钱小姐拉着严公子要走,徐小姐不知为何去撕扯钱小姐的衣裳,最后严公子护着钱小姐离开了。”
第五十三章 偷懒
徐小姐根本就不去理睬明心和尚的话,好似完全陷入了臆想之中,顾屿让两个僧人退到一边,一拍惊堂木。
“徐氏,扬州城中无人不知严明生同表妹钱慧感情甚笃,你自言前事不成立,又认了雇凶杀害钱慧之罪,是故严明生之死并非自尽,另有一事,本官还要再问。”
顾屿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有一种极为震慑人的威势,徐小姐几乎是有些愤怒地从臆想中抬起头,叫道:“我没有罪!杀人的不是我!是巧翠!是她!她还害死了我的严郎……”
顾屿却没再搭理她了,看向严夫人,道:“凶手巧翠于五日之前在牢中身死,先时犯官徐景年判定巧翠怀恨杀主,畏罪自尽,严夫人有口供在先,又在状纸上言巧翠乃是遭人灭口所致,故而本官已经征得巧翠家人同意,准备开棺验尸,严夫人没什么意见吧?”
严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湿红的眼睛,却不显得多憔悴的样子,还分外端庄地向着顾屿行了一个小礼,哑声道:“小妇人没有意见,只望大人明察秋毫,让凶手伏诛。”
顾屿点点头,若是旁人肯定要先行退堂,等待仵作验看尸体回来再行审讯,多的是一个案子拖上四五天的,他却没有把事情拖到第二天的习惯,取了令签,让人把巧翠的尸体抬到堂上来,四面撑起白布,由经验丰富的仵作去验尸。
七月初秋,扬州的天仍旧是热得很,巧翠五天前死在牢里,尸体被父母哭天喊地领回家里,由于天实在太热,连停灵都不敢,棺材一收,埋进地里,埋了整整五天,盖着白布的尸体一抬上来,就是一股尸臭蔓延,顾屿面色不变,只让仵作继续。
大堂外头围观的百姓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是没想到还能弄这一出,瞧着钦差大人的样子,臭气熏天的尸体抬上堂,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得是见过多少世面的人啊!
周仁在下首,离仵作验尸的地方最近,隔着白布,闻着臭气,他的脸都要绿了,验尸的一小会儿工夫里,他去解了两趟手。
仵作并不是上次验巧翠尸身,得出自尽结论的那个,而是顾屿一接到状纸,就让人从城外义庄找来的老仵作,老仵作验完,仔仔细细地把白布盖了回去,才掀开临时搭的白布四围的帘帐,走了出来。
“大人在上,草民已经验过,尸身喉骨完好,脖颈处与腰带对应淤痕并非致命之处,而在淤痕之侧,另有麻绳勒过的红痕显现,尸身上无另外伤痕,指甲里却留有干涸的皮肉,根据草民的经验,当是被人杀害时反抗所留下的,不会有错。”
顾屿让仵作退到一旁,看向徐小姐,说道:“徐氏,你雇佣巧翠杀害严明生钱慧夫妇在前,灭口巧翠在后,物证俱在,还有巧翠当初的口供作证,你可有辩驳?”
徐小姐能无视所有人,却不知道为什么顾屿一开口,她就感到害怕,听见顾屿这句话,她顿时反应了过来,尖声喊冤:“不是!我没有杀巧翠,她是该死,可是我没有让人去杀她,她是自尽的,她真的是自尽的!”
顾屿一拍惊堂木,冷声说道:“前案仵作弄虚作假,罪证分明,本官稍后就会下令判他入狱,巧翠的尸体就在这里,你一口咬定巧翠是自尽身亡,那就随仵作进去看看,让他告诉你,什么是自尽,什么是他杀。”
“那日值守女牢的监长在堂下已经招认,是徐府的管家借口有事,把她调到了别处,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巧翠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话说?或者,是要等本官再派人去一趟徐府,把管家请来,让他和监长当面对质,你才肯认?”
徐小姐拼命地摇头,口中还在不断地念着严明生,然而已经于事无补,顾屿让书吏取过笔录,自己在上面盖下印章,让人拿给徐小姐签字画押。
徐小姐一把撕了笔录的纸,声音尖锐,“不,我不认罪,你没有权力让我画押,我不画押,这个案子就不能结,除非你杀了我!你要是杀了我,我爹和我娘都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