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 166 章 (第2/2页)
她和徵妃争了大半辈子,偏偏对方不争不抢,还能让皇帝极尽宠爱,怎能不让乔皇后这等出身名门的贵女心生不忿。
“虚礼就免了,朝国进贡了批新鲜的妃子笑,父皇已派人送了些到公主府了,你若喜欢,就再添些。”皇帝脸上的笑容在见到云祈的那刻,真切了不少,要不是身子不便,就差下榻亲自去扶了。
云祈朝着几人正要行礼,骤然听到皇帝的恩赏,也乐得不向积怨已久的皇后和太子行礼,当下就顺理成章地莞尔笑道:“多谢父皇,儿臣记得父皇惯爱吃这些新鲜的果子,妃子笑清甜爽口,该让父皇享用才是。”
“还是祈儿有心。”皇帝乐得抚起白须。
云祈余光瞥了乔皇后一眼,嘴角翘起一抹轻慢的笑意,那嘲讽意味十足的笑转瞬即逝,只让身侧的陆知杭和乔皇后捕捉到,气得乔皇后满头珠钗泠泠作响,不断想着再过不久就要变天了,这才忍住了颤抖着的身子。
“皇后这是怎么了。”皇帝听着耳边清脆的金玉轻击声,睨了眼乔氏。
太子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母后,面色隐晦地生起几分不虞,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就怕他母后过于胆小,露出异样来,连忙主动回话:“母后这是担心父皇病情,悲从中来。”
“陛下,臣妾正是这样想的。”乔皇后见太子给了她台阶下,便跟着附和起来,谁料皇帝却没有给他们半点面子,在话音刚落下就呵斥了起来。
“朕还没死呢,你这哭丧也哭早了。”皇帝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
“陛下……臣妾不是这意思。”乔皇后被斥责得一怔,忙解释起来。
“行了。”皇帝摆摆手,并不愿听乔皇后辩解,他今早就听到了云祈禀报的事,虽仅是猜测,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他心里已经给皇后和太子判了死刑。
倘若真是他错怪了……那就错怪了吧。
乔皇后张口欲言,又被皇帝瞪了一眼,满腹的委屈都堆积在了喉咙里有苦说不出,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宁贵妃又携着四皇子大摇大摆地进了镇阳殿。
“哟,这不是皇后娘娘,倒是许久不曾见过了。”宁贵妃年二十八,比之乔皇后可就称得上年轻貌美了,她现在代掌凤印自是风光无限。
这些日子以来,京中有关太子的风波,宁贵妃一家可没少暗中出力,就为了替她尚且年幼的四皇子谋个前程,两方心知肚明,更是愈发势同水火,连表面的和气都难以维持。
“本宫忙着替陛下诵经祈福,哪能如妹妹那般惬意。”乔皇后皮笑肉不笑。
“姐姐这话说得,妹妹这是又要打理后宫,又要教导四皇子,时常伺候陛下喝药,亲力亲为。”宁贵妃听出了乔皇后的弦外之音,毫不吝啬地回敬了。
陆知杭还是头一次直面吃瓜现场,看似垂下眼眸盯着乌靴,实则暗暗听着二人的争锋相对,算是无趣中找了点乐趣来,他还没听几句,手心就传来一阵轻痒感,余光偷摸着瞧了一眼,原来是云祈。
“驸马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云祈在‘驸马’二字加重了点语气,嘴角轻翘。
陆知杭瞧着云祈意味深长的笑,神色都柔和了不少,尤其是在瞥见对方较往日艳丽不少的唇,温声道:“还是与公主独处更妙些。”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得云祈耳根微微一热,昨夜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盖着同一条红鸾被更是彻夜难眠,唯一的遗憾就是只到了这一步,再深入的事情既让云祈渴望,又有些退却。
两人浑然天成的屏障旁人不得而知,皇帝听着宁贵妃和乔皇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额角青筋直跳,现在酉时七刻,离他晚膳的时间已经过去不少时间,正是平日里喝药的时候,因此宁贵妃才特意赶过来。
“就不能让朕省省心?”皇帝疲态渐生,没好气道。
他透着不耐烦的话,总算把陷入昔日恩怨中的二人理智拉回了些来,宁贵妃手疾眼快地接过婢女手中的白瓷碗,舀了一勺药汤,轻轻吹散热气,附和着笑:“是是是,是臣妾错了,陛下莫气,先把这药喝了。”
乔皇后目睹宁贵妃对皇帝的细致入微,眼底闪过些许讽刺,她现在只管做好表面功夫,待时机一到,哪里还用再伺候这老男人,看别人的脸色。
皇帝在宁贵妃抹了蜜般的话哄得心情转好,忍着苦味把那瓷碗中的药都喝得一干二净,还没开口让人喂口蜜饯,四皇子就先上前了,那稚嫩的小手拿着蜜饯递到皇帝嘴边。
“父皇,吃了这个就不苦了。”四皇子软软糯糯地说着。
“还是理儿懂事。”皇帝嘴角咧了咧,揉了揉自己幼子的发顶,因着盛扶凝没为他诞下皇子,自四皇子展露才学起,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直逼太子。
太子暗暗冷哼一声,对自己这位幼弟讨巧卖乖的行为分外不屑,不过是个总角稚童,就懂得趋炎附势,果然是宁贵妃生出的货色。
四皇子云理颇为享受地蹭了蹭,仗着年纪小肆意而为,还不忘了掏出今日学的《尚书》一书来向皇帝讨教。
“皇儿不得无礼,你父皇现在病重,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问太学的夫子便是。”宁贵妃轻点云理的鼻尖,微嗔。
皇帝听到这话却是来了兴致,笑声爽朗地指着殿内一隅的陆知杭,说道:“这儿不正好有位三元及第的文曲星?”
“咦?好俊的人。”云理睁着一双乌溜圆的眼睛,惊诧道。
陆知杭听戏听得好好的,莫名被点了名,只好拱拱手出声:“四皇子若是有哪处不得其解的,尽可问。”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何解呢?”云理挠着头,问。
瞧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场景,唯独自己与母后掺和不进去,太子云磐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非但没有丝毫的后悔,反倒愈发庆幸自己的决断。
他再坐以待毙,等来的只会是废太子,历来被废的储君能有什么好下场。
且下一任储君极有可能是仅有九岁的四皇子云理,其母宁贵妃与他们势如水火,其中恩怨根本不能调和。
“差不多到亥时,陛下该歇息了。”宁贵妃柔若无骨的手搭在皇帝肩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看着四皇子与陆知杭在那煞有其事的探讨着,柔声提醒。
“爱妃在此守着,其余人且先退下吧。”皇帝面上昏昏欲睡,挥手遣散。
“遵旨。”
众人齐齐应下,唯有太子与乔皇后对视一眼,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些许,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里的激动,在受了一晚上的气后总算快等到亥时了。
皇帝看似以袖掩面,打着哈欠,实则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两人隐晦的动作,从心里生了疑虑的那刻起,二人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皆有了深意。
镇阳殿适才的热闹不复返,仅剩两侧的太监宫女鞍前马后,和宁贵妃伺候在塌前,离去的几人心思各异,只有四皇子抱着那本尚书念念有词,眸光亮如星芒。
“今夜怕是睡不好了,**苦短就这么没了。”陆知杭居于云梯上,眺望轮值换班的禁卫军,调笑着打趣。
夜风习习,二人头顶悬挂着两个圆润的红灯笼,半遮穹顶上皎洁的明月,逐渐旖旎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一时静谧无声。
云祈听着他玩笑似的话,却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晦涩道:“我们以后……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
“好。”陆知杭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许温柔,温玉般的嗓音在夜色中低低传来。
另一侧的云磐在皇帝下了命令后,不假思索地跟着乔皇后一块离了镇阳殿,见皇帝像是没发现什么,连忙擦擦额上的冷汗,母子二人相视一笑,眼里尽是自得。
可惜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们纵有千般话想说,这会人多眼杂,只能闭口不言,绕过掌灯的太监宫女,一步步往偏僻处走去,不稍片刻就看到了一队巡逻的士兵,为首之人配着宝剑,目光隐晦地打量四周,在看见皇后时才顿住。
“表哥,进展如何?”云磐左顾右盼了会,声音都不自觉带着些颤抖。
“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乔统领早就把附近的情况都摸索过了,在行过礼后会心一笑,“自是万无一失。”
他们乔家为了今晚的大计,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就拿出身家来打点,手中人脉势力都用到了极致,今夜晏国皇宫绝不会出现一条漏网之鱼,宫门由乔家人亲自把手,只进不出。
就连太子党都只有两个绝对的心腹知晓一点旁枝末节的小事,甚至连宋元洲都没告知过,为了就是不让事情泄密,哪怕此事办得仓促,但事到如今必须快刀斩乱麻,只要云磐以储君的身份登上帝位,事后怎么定论,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待事成,本宫必让你封侯加爵,流芳百世,你就是从龙的大功臣。”云磐闻言朗笑着,迫不及待地给乔统领许下了诸多诺言来。
“臣对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忠心耿耿,赴汤蹈火死不足惜。”乔统领正了正色,拱着手严肃道,“时辰差不多了,殿下看如何?”
“动手!”云磐面上杀意升腾,宫中除了他们的人马外还有其他侍卫巡逻,多耽搁一会就会多一分暴露的风险,虽说宫门被他们把持,一些散兵也掀不起风浪,但云磐最不喜的就是意外。
随着太子的一声令下,昔日金碧辉煌、琼楼玉宇的皇宫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月色下一片刀光剑影,血色遍洒每一块石砖。
初时还没有人发现什么异样,待到那遍地的尸体横行,宫女太监的惊恐声才传遍每一处角落,僻静的走道上守夜的太监宫女慌乱失措,哭嚎不断,渲染得本就恐怖的氛围愈发骇人。
寝殿内的烛火一点点亮起,被吵闹声惊醒的众人点着灯出来一观,脸色皆是被吓了个惨白,尤其是瞧见地上死状凄惨的人,更是惊恐欲裂。
“快来人啊!侍卫呢,都有逆贼在宫中横行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披头散发的妃嫔指着胡乱逃窜的奴才,颤声道。
“娘娘别声张,那些杀人的就是巡逻的侍卫,咱们快寻个地方躲起来。”刚从外边探了个底回来的婢女带着哭腔说。
“侍卫?”那妃嫔一怔,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大开的宫门就闯入了一群再熟悉不过的人,手中持着刀剑就往这边劈来,没等她们求救声呼出,就咽了气。
同样的场景在宫中不断重演,不同的是,乔家所统帅的士兵大多屠戮的是那些轮值的侍卫,尽管人数上对太子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为了让皇帝孤立无援,他们还是下了毒手,斩草除根。
闹哄哄的声响很快传到了镇阳殿内,黑漆漆的窗边亮起烛光,宁贵妃还在尽心尽力替皇帝揉着眉心,骤然听到这喧嚣声还有些生气,待贴身侍女与她讲明了情况,那张清丽的脸顿时白了几个度。
“陛下,快起来,有反贼攻入了宫中。”宁贵妃来不及想晏国皇宫有禁卫军把手,是怎么让这么多人混入宫中残害他人的,忍着恐惧把睡梦中的皇帝唤醒。
“爱妃莫慌。”皇帝浑浊的双眼猛地一睁,看着外边的动静,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这逆子!
“陛下?”宁贵妃怔了怔,瞧着他清醒得不似刚被从睡梦中唤醒的人,心下产生了些犹疑。
“殿下,没有陛下的允许,您不能擅自传入镇阳殿。”
“滚开。”云磐在殿外摔着几十位身披盔甲的士兵,一脚踹向阻拦的几位奴才身上。
激烈的声响自镇阳殿外传来,宁贵妃心里咯噔一声,看着窗外的人影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能悄无声息让人混入皇宫,除了太子云磐联合乔家,旁人哪里有这等手段,这会怕是来者不善。
宁贵妃方才想通,就想让皇帝找个地方躲藏先,侧过脸来就瞧见皇帝的神色过于平静,她呼吸一滞:“陛下早就得知了?”
皇帝睨了身侧清丽的美人,并不作答,在宁贵妃问话的同时,那扇紧闭着的大门被人从外边踹开,巨响刺得屋内的人一惊,接着就是数十位将士围着太子云磐和乔皇后,闯入到偌大的寝殿中,瞬间整间卧房都充斥着血腥味。
“皇后这是何意?”皇帝在人群中瞥见那抹身着正红色凤袍,与自己同床共枕大半辈子的女子,嗔目道。
被从人群中揪出来的乔皇后则是略显尴尬地躲了躲,像是不能正是病榻上的皇帝般,到底是相守几十载的夫妻,莫非皇帝欲要废云磐的储君之位,乔氏并不愿走到这个地步。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可有贼人伤到您半分?”云磐一手持着长剑,腰间剑鞘悬挂,挡在乔皇后跟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候在寝殿内的几位太监宫女,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住云磐的步伐,深怕他手里的剑一个不慎就伤到了皇帝。
“太子可知这乃是砍头的大罪,这些刀剑冲撞了陛下,还不快让这些人退下去,惊吓了龙体如何担得起?”宁贵妃盯着他那沾了血的刀,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着的。
她素来与乔皇后不对付,生怕太子一个不快就把她拿来出气。
“贵妃娘娘这说得什么话。”云磐冷笑一声,摆弄了几下自己手里锋利的剑刃,义正辞严地道,“外头逆贼作乱,本宫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前来救驾的,不仅不该砍头,还得重重有赏才是,父皇您说呢?”
“哼,既是来救驾的,御前为何不将兵刃放下?”皇帝在宁贵妃的搀扶下坐正身子,幽深的眸子似有狂风在凝聚,浑厚的声音缓缓传来。
“逆贼未除,儿臣心系父皇安危,不敢松懈。”云磐满脸狞笑,落在谁眼中都不像是父慈子孝的场景。
“朕遍观晏国天下,却瞧着这最大的逆贼是太子啊。”皇帝抚过长须,身前是战战兢兢护在身前的太监,以及咄咄逼人的云磐一行人。
“父皇的病情看来是刻不容缓了,脑子都糊涂了,怎能掌管天下,造福百姓呢?”云磐的耐心仅限于适才的几句话,见皇帝有意打马虎眼,他掂量了几下手里的剑,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以为该如何。”皇帝锐利的双眼深深地盯着云磐,看着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太子,面孔逐渐变得丑恶,往日的疼爱不再,眼底仅剩厌恶与杀意。
云磐看着皇帝眼中的厌烦,不以为然,反倒大步踏来,盯着那些死守在前的太监,冷笑连连:“自是让您好好休养身子,退位让贤了,不然儿臣担心这逆贼势大,儿臣拦不住,明日就该是国丧了。”
“陛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乔皇后顿了顿,规劝道。
玩笑似的话,听在众人耳中的意思却分外明了,太子云磐这是伙同乔家,准备逼宫了!
宁贵妃嗓子一紧,纤细的手不自觉抓紧了皇帝的袖子,想让皇帝拒绝的话仿佛卡在喉咙里,敢反抗她必然会被太子拿来杀鸡儆猴,可就这么看着皇帝禅位,她和她的皇儿,乃至宁家又该如何,焉有命在?
“明日是该办丧了。”皇帝长长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清楚自己几十年来看错了人,心中对云磐仅剩的那一丝亲情都烟消云散,至于乔皇后的劝解在他看来更是笑话,他叹完气,话锋一转,“只是这丧,办的却是皇后和太子的丧。”
掷地有声的沉稳男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众人皆是一愣,没明白皇帝都被逼入绝境了,哪里来的自信说这话,莫不是吃准太子是他的至亲骨肉,不忍杀他不成?
太子云磐眼皮一跳,端详着虽带着病容,仍旧从容不迫的帝王,心里有刹那的慌乱,那丝慌乱来源于帝王的平静,他握紧手中的剑刃,看着身后数十位乔家心腹,这才安了大半的心来。
“强弩之末罢了,父皇怕是以为儿臣心慈手软,会留你一命不成?”云磐啧啧摇头,转而轰然大笑,那笑声在镇阳殿内格外的猖狂,“儿臣不仅要亲手手刃了父皇,还要将这云家血脉尽数屠尽,届时这天下就是朕的,也只能是朕的!”
说到后边,云磐的自称都狂妄地改了,那带着些癫狂的声音听得人不寒而栗,就连死守在前的几人都吓得一退,唯有床榻上的皇帝环顾四周。
啪—啪—
被云磐大逆不道言论惊得静若寒蝉的镇阳殿内,突兀地响起拍手声,紧接着是富有节律的声响,仿佛击在了每个人的心尖上,所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转向那声源传来的地方,云磐更是险些停了心跳。
只见龙纹繁复的屏风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高大挺秀,一袭茶白色长袍素净清雅,眉宇间是驱不散的书卷气,清隽端正的面容令人见之忘俗,就连身后的雕梁画栋都成了陪衬,宛若天人。
“太子殿下这遗言说得不错,可惜得下辈子才能一偿夙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