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第2/2页)
“公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啊?”陆昭眨了眨眼,目不斜视地盯着陆知杭架起火来炙烤石头。
“做样好东西。”陆知杭说话间,又把火扇大了不少,完事了才把烧好的生石灰和水掺和在一起,等他们反应生成石灰水。
陆昭的目光在石灰水和猪油间流连,后知后觉道:“公子,你不会要把这石头水跟猪肉掺在一块吧?”
“聪明啊。”陆知杭赞许道,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加些火碱进去。
“这……这能吃吗?”陆昭怀疑道,哪怕公子天资聪颖,做出了豆腐这等美食,但对于对方用这古怪的玩意做吃的,陆昭还是有些担忧。
“……”陆知杭嘴角一抽,把得来的碱液与猪油混合在一块加热搅拌,试探性道:“有没有可能,这不是用来吃的?”
“不是吃的?”陆昭歪了歪头,不是吃的,那是做什么?居然浪费这么多猪肉,张氏要是知道,不得把他痛骂一通。
“你就在这一直搅拌,我先去抄书。”陆知杭拍拍他的肩头,温声道。
为了使油脂充分的皂化,搅拌的过程颇为漫长,这时间够他抄好几页的稷传,万不可虚度光阴,况且这搅拌的活计也简单,就在屋里,有什么事他也能顾及到。
“好。”陆昭握紧拳头,郑重道,随后谨慎地接过细棍,卖力搅拌起来,心中暗道这可是好大一块猪油,一定要小心翼翼才是。
陆知杭余光瞥见尽忠尽职的陆昭,笔尖一顿,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看那容器内液体的状态,还得不少时间才能倒入模具,他就放心的心无旁骛默写起书来了。
这模具还是他们平日里做豆腐用的,届时他还得拿刀等份切割开来用,不想耗费时间,专门去造一个模具做香皂的陆知杭只得就地取材了。
“公子,要搅拌到何时?”陆昭揉了揉酸涩的右手,问道。
默写了好几页的稷传,陆知杭心有所感,下意识的就想在纸上落笔,将自己所悟写下,好在陆昭适时的出声,将他的思绪脱离,这才堪堪收笔,拿起另一张白纸写下,抒发完心中所想,才忙回道:“好了,你把它们都倒入那模具里吧。”
“好。”陆昭颔首,用抹布捧着容器,小心的缓缓倒入木质的模具里,抖了抖气泡,将表面刮平才收手。
“让它自己冷却就好,过来帮我研墨。”陆知杭起身眺望了一眼桌面上粉色粘稠的液体,淡淡道。
鼻尖素雅浓郁的花香若有似无,与墨香混为一体,倒别有一番风味。
陆昭拿起墨条,往砚台里加了少量的清水,匀速研磨着光洁的砚台,心思却是飘到了适才自己倒入模具的东西来,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那玩意真的不是吃的吗?”
“不能吃,那是洗漱用的,皂荚升级版,香皂,懂吧?”陆知杭试图用通俗易懂的话告诉小孩。
听到不能吃,陆昭眼底的失望一闪而逝,那玩意粉粉还香香的,颜色鲜艳诱人的同时还芬芳扑鼻,居然不是吃的。
“不过可以用来沐浴,等做好了,给你一块,用完后不仅润肤,还能生香。”陆知杭搁下笔,笑着安慰大失所望的陆昭。
果然,以陆昭的见识,听着自家公子所言,立马眼睛一亮道:“那岂不是可以卖给那些权贵?价格上还能狠狠敲上一笔。”
“我倒是想,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我们陆家如今的生产能力并不能大规模制作香皂,更无力保护配方。”陆知杭长叹一声,继续埋首默写。
陆昭亮起的眼睛一暗,心下也明白自己公子所言不无道理,要是他能回到家中就好了,届时公子就不是孤苦无依之人,他必让这香皂冠绝晏国。
陆昭情绪因香皂一事略显低沉,无言的静静注视陆知杭,直到酉时一到,才听到张氏怒不可遏的叫声。
“哪个天杀的!挖了老娘这么大块猪油!”
“公…公子…”陆昭浑身一抖,颤颤巍巍道。
陆知杭也是头次见到温婉胆小的张氏头次发这么大火,连忙稳住手中的笔,匆匆放到笔架上,对着陆昭轻声道:“我娘要是怪罪下来,你就推到我身上就好。”
“这……”陆昭迟疑。
“我去去就回。”陆知杭制止住对方张口的动作,起身往屋外走去。
陆昭不知公子与夫人说了些啥,待陆知杭再进来时,面色有些疲惫,无奈地揉了揉脑袋,陆昭赶紧上前帮着一起按着太阳穴。
“公子与夫人说了些什么?”陆昭好奇道。
“当然是如实相告,我拿去做香皂了。”陆知杭拾起毛笔,重新抄录了起来。
以张氏的性子,应该不能理解用这么贵的猪油拿去做沐浴用的香皂才是,毕竟于普通人家而言太铺张浪费了,难怪陆知杭进来时,面色颇为郁闷,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安抚好盛怒的张氏。
“我跟我娘说是拿去孝敬她还有师长的,她这才消气。”陆知杭笑言,省去了张氏仍旧嘀咕不休的反应。
陆昭哪能不明白,哪怕陆家如今发迹了,张氏仍是省吃俭用,生怕耽误了陆知杭科举一事,挖这一大块猪肉,与挖她心有何区别?要不是陆知杭回来,她怕是舍不得添多点油。
这一日陆昭过得胆战心惊,生怕张氏训斥他。
不过他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一夜时间在陪同陆知杭抄书的功夫里如过眼云烟,一眨眼就过去了,而那静置冷却的肥皂经过一整日的晾干已经成形,陆昭手抖,还是陆知杭亲自划好了九块大小整齐的香皂后,一一切割的。
手捧着香软如玉的香皂,陆昭眼睛亮得恍若落入星光,似乎是不可置信,公子竟然真给了他一块香皂,哪怕他出身之高贵,远不是陆知杭可想,但在公子眼中,自己就是个奴仆,可他却仍待自己如此好,直把陆昭感动得就差痛哭流涕了。
陆知杭摸了摸陆昭的头顶,感慨了下小孩的毛发就是柔软,又挑了两块香皂用油纸包好,这会张氏应是有空的。
果然,他方才从卧房出来,就瞧见了张氏收拾完庖房,正要洗手回屋,陆知杭赶忙上前阻拦,递过去一块香皂,微微笑道:“娘,这就是我昨日与您说的香皂,去油污的效果比之皂荚要好不少,还能使肌肤留香。”
张氏是记得昨日之事的,一想到这玩意费了她那么多猪油,心不由直抽痛,可当目光落在那芳香扑鼻,晶莹剔透的粉色小方块时,又止不住的被吸引了。
“这玩意倒是好看。”张氏嗫了嗫嘴唇,低声道。
接过那块名为香皂的小东西,放在手心里了,张氏方才明白什么叫爱不释手,触之柔软,味道也好闻得紧,她想到这玩意的用处与皂荚一般无二,甚至还舍不得用,只觉得将这漂亮的小玩意当皂荚使,也太暴殄天物了。
“你若是光看着不用,才是铺张浪费。”陆知杭见张氏摸着光滑的香皂,不时嗅了嗅,就是舍不得用,出声道。
陆知杭的话,张氏何尝不知道,可她年岁再大也是个女子,头次见到这香软精巧的玩意,肯定是舍不得用的,在陆知杭话音落下,她才磨磨蹭蹭的洗起手来。
初时张氏无有所感,但不消片刻就闻到了手中传来的阵阵香味,她何曾用过这等好东西,眼睛都亮了几个度,搓了半天,欣喜道:“知杭,你这香皂倒还挺好使的。”
“呵……”陆知杭失笑一声,说道:“娘,再搓下去可就皱了。”
“对对对,再搓下去这香皂不经用了!”张氏犹如醍醐灌顶,连忙把香皂放回油纸上,心疼道。
“……”身为现代人的陆知杭沉默了,他不知道这香皂对张氏杀伤力原来这么大,毕竟对方连胰子也不曾用过,而一块胰子就要二两银子,没点身家根本用不起。
张氏看着手上搓起的洁白泡沫,恋恋不舍的拿清水冲走,双手有些惊疑地搓了几下,未曾想这玩意不仅中看,去油污的效果也非同凡响,她拿过抹布擦干水渍,抬手凑近鼻尖闻了闻,竟然真的闻到了浓郁的香味,才明白儿子所言不虚。
“这……好东西啊!”张氏又嗅了一口,摸了摸光滑水润的双手,惊叹道。
“这可是公子费了一日光阴做来的,当然是好东西。”陆昭嬉笑道。
“知杭,这能卖不少钱吧?”张氏喜不自胜地摸了摸手,问道。
“当然,但也只能权贵才消受得起。”陆知杭说道,谁让晏国的老百姓有点闲钱都去买荤腥了,哪里舍得用比皂荚贵的价格买肥皂用,哪怕他愿意费心替换便宜的材料,省却本钱,赚的钱不一定能比豆腐多。
张氏听到这话,赚钱的心思就淡了,她也是见惯仗势欺人的富家子弟,下意识就想到,自己家的香皂如此好用,万一招来祸端咋办?
“知杭,这东西咱们得偷偷用。”张氏叮嘱道。
陆知杭闻言笑了笑,颔首道:“嗯。”
给张氏试用了香皂,又分了几块出去,只剩下六块包着油纸放在陆知杭的包袱里,忙碌完此事,陆知杭深感时间紧迫,并不敢耽搁,唤了陆昭又回屋抄录书籍。
好不容易等来的两日休沐日尽皆在抄书中度过,张氏既是心疼又是不舍,在最后一日与儿子依依惜别。
再次回到书院,学舍里几位共住的同窗早已在内,看着陆知杭从包裹里拿出厚厚一沓的纸,魏琪脸色一垮。
“不是吧?你该不会自己编的吧?”魏琪揉搓了几下眼睛,不信邪道。
“我要有这本事,还能只是个秀才?”陆知杭眉头一挑,扬了扬手中的锦绣文章。
魏琪只觉得牙疼,瘪瘪嘴,不情不愿地探听道:“你这两日写了多少字?”
“两万。”陆知杭风轻云淡道。
他为了赶在山长回来之前写好,再交给掌书大人编撰成册,可是日夜不休的赶着写。
听到陆知杭不仅真能默写出来,还写了两万字,只差一万字就能完稿,魏琪差点没晕过去。
可惜他哪怕再想逃避,在陆知杭的笔耕不辍下,第四日的傍晚,仍是如约写完,整理好那一沓写满字迹的纸张,陆知杭就打算去藏书楼。
“待山长审核无误,魏兄就该对我惟命是从了。”离去前,陆知杭还有闲情雅致调侃已经失魂落魄的魏琪。
魏琪还未从打击中醒悟过来,嘴里念叨了半天的不可能,还是严天和一本书给砸醒的,讥讽他就这点心性,再者,说出的话就要做到,别一副输不起的样子,直把魏琪教训得迷糊,甚至觉得对方说得在理。
陆知杭此行到藏书楼只带了陆昭一人,正想着如何去找掌书大人,还未进门,远远的就看见了掌书大人,身侧还跟了一个人,仔细一看,不正是严山长吗?
陆知杭愕然,没料到严山长回来得这么快,还如此赶巧,于是捧好手中的文章,快步走到掌书大人身旁几步,行了一礼,温声道:“掌书大人,严山长。”
两人正在谈论些什么,没想到会在此碰见陆知杭,此前皆是对这俊俏的翩翩少年郎留下不浅的印象,严山长摆了摆手,亲和笑道:“是你,可有事与我俩说?”
“山长,我适才与你说过《稷传》一事,也是这少年帮着藏在怀中放回藏书楼,可惜那日雨势太大,仍是晕染了。”掌书语罢,视线落在陆知杭手上,不由一怔。
“倒是个热心肠的。”严山长微微颔首,满意道。
掌书盯着陆知杭手中厚厚的一沓纸有些出神,他根本没想过对方真的会捧着抄录好的《稷传》而来,早已忘却此事,那一沓纸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写不好就当感谢对方雨中相助。
“回山长话,我是来找掌书大人的,这《稷传》已如约抄录完毕,烦请大人审核无误后,编撰成册。”说罢,陆知杭躬身捧上手中的纸张,往对方身前递去。
严山长听此一言,眸中有些困惑。
掌书大人接过纸张,忙转身和山长解释道:“那日稷传一书失了手抄本,无人能重新抄录,本想求助于山长,这学生竟主动请缨,说是能一字不差抄录,我就让他回去试试了,没成想居然真拿过来了。”
“还有此曲折?拿来给我看看。”听到这话,严山长来了兴致,接过掌书大人手中的一沓厚纸,就地一张张的仔细翻阅了起来,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像是真要把每一个字都校对正确。
在严山长心中,虽对陆知杭印象不错,听到对方直言能一字不差的默写《稷传》全文时,内心也不免有些不虞,这口气着实大了,书院课程繁重,何来的空闲时间让他用这些琐碎的时间背下几万字。
那掌书无奈的朝陆知杭笑了笑,甚至山长一旦认真起来,就会恍若无人,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怕是有得他们等了。
说来,陆知杭既然敢将这手抄本呈到他面前,掌书对他也是服气的,哪怕有所疏漏,于一个方才入学一月余的秀才而言,已是了不起的了,这记性,不读书倒可惜了。
他闲来无事,料定山长一时半会看不完手中的文章,反而起了考校陆知杭的心思来,于是就从科举命题的四书五经中从众考校了几道,没想到对方答得不疾不徐,答案还与书中一字不差。
登时掌书就来了兴致,不依不饶了起来,可惜问遍这四书五经,也没见那少年有不懂的,掌书倒也没欺负人,只是问了些浅显的问题,还未深入。
两人来来回回间,严山长已是通读完了手中的文章,陷入了沉思。
“山长,如何?”掌书大人见山长放下手,连忙上前询问。
严山长抚了抚须,目光落在表情平静的陆知杭身上,赞许道:“竟真的一字不差,老夫我是服了!”
“哦?”闻言,掌书大人也诧异道。
“在书院里好生学习,两年后的乡试未尝不能如愿。”严山长和蔼的笑道。
掌书摸索了几下从山长手中拿过来的文章,对着陆知杭坦言道:“你帮了我大忙,当有厚礼相赠才是。”
“你们且先聊着,我便去忙公务了。”严山长事物繁重,在此已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当下道。
两人行了一礼,目送严山长离去。
陆知杭想了想,谢绝道:“多谢掌书大人厚爱,但厚礼便不必了,不过是替您分忧解劳。”
“我乃是举人出身,你就不想听听我对乡试所考的见解?”掌书笑了笑,胸有成竹,自信无论是哪个秀才听了这话,都无法拒绝。
而陆知杭也确实如他所料,对这厚礼没办法说不,待掌书话音落下,他就即刻作揖谢道:“多谢掌书大人厚爱!”
两人行到掌书大人书房,他适才已是考校过陆知杭,对这学生的水平大致摸了个底,算是书院中的佼佼者,更难得的是,陆知杭此时也不过十六岁,可谓是前途无量。
“我还不知你八股文写得如何。”掌书大人带着陆知杭走到书案旁,抚须道:“这样,我出一题,你在这写,务必要如待科举一般重视。”
“是。”陆知杭低低应了一声,静立在此,看着掌书大人缓缓写出一道颇为刁钻的题目。
掌书将手中的狼毫笔递给陆知杭,脸上和蔼的笑容却突兀地闪过一丝戏谑,似乎是想看到对方头痛万分的样子。
这是一道截搭题。
陆知杭略作思考,将手中的狼毫笔沾匀墨水,随后便从容坚定地落下笔墨,在洁白的宣纸上游走,气定神闲。
“哦?”掌书大人面露异色,似乎是没想到这学生竟然如此之快的就找到破题处,不由的凑到跟前,目光凝视着对方落下的一笔一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