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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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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御撵在养心殿门口停下,  裴顺年上前恭敬道:“皇爷,到养心殿了。”

嘉佑帝望着养心殿外的玉阶,沉默了半晌,  道:“去坤宁宫。”

坤宁宫。

大宫女提着宫灯急匆匆地步入内殿,对戚皇后道:“娘娘,皇上的御撵马上到坤宁宫了。”

戚皇后刚拆了钗环,  闻言一怔,从铜镜里望着那宫女道:“可知晓今儿皇上去过何处?见过何人?”

那宫女道:“奴婢只打听到皇上出了宫,至于去了何处,  见了何人,司礼监那些人嘴就跟蚌似的,  怎么都打不开。”

戚皇后微微蹙眉。

思忖间,  嘉佑帝已经步入了内殿,  里里外外的宫人跪了一地。

“都出去。”他温声道。

待得宫人们鱼贯出了内殿,  戚皇后上前给嘉佑帝解衣裳,笑道:“皇上怎么不提早让人递个信来坤宁宫?”

男人却按住她的手,温声道:“朕只过来陪皇后说说话,一会便回养心殿。”

说着便牵着戚皇后的手,  在一旁坐下。

“今儿戚五姑娘入宫了?”

戚五姑娘戚盈,左都督戚衡的女儿,  是戚皇后的最喜欢的侄女。

“嗯。”戚皇后眉眼含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道:“小五嫁去保定府快一年了,  听说想家想的紧呢。她自小便养在臣妾膝下,  难得她回来,  臣妾自是要见见她。”

嘉佑帝提唇笑了笑,  抬手将戚皇后落在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  温和道:“即是回来了,便让她多在宫里住几日,好生陪陪皇后。”

戚皇笑应:“那是自然,今儿小五还同臣妾道,她学了一味菜,改明儿要做给臣妾与皇上吃。”

这般聊家常似的叙了一刻钟的话,嘉佑帝拍了拍戚皇后的手,温言叮咛了几声,起身离开了坤宁宫。

皇帝的御撵行远了,候在内殿外的宫人方又进了内殿。

朱嬷嬷拿起玉篦,一面儿给戚皇后梳发,一面儿道:“都这般晚了,皇上怎地不留宿在坤宁宫?”

叹了声,又道:“娘娘何不让皇上留下?您若是开口,皇上说不定就不走了,如此还能气气长信宫那位。”

长信宫是刑贵妃住的宫殿。

戚皇后却恍若未闻,盯着铜镜那张春花秋月般娇艳的脸,心里莫名起了些不安。

萧衍他,是不是要动戚家了?

……

顾长晋翌日便去见了潘学谅。

与昨日相比,他的意志又消沉了些。下颌冒着一片青茬,执拗的双目隐有暗霾。

“顾大人不必再为草民奔走,草民不会认罪,但也不想因为我便拖累了大人。”潘学谅自嘲一笑,道:“左不过一条命罢了。”

昨日他被送进来大理寺狱时便知晓了,剥夺功名已不足以平息外头那群仕子的愤怒,他项上这人头大抵保不住。

潘学谅一心只读圣贤书,曾是个极单纯的读书人,满腹为国为民的抱负。然这一个月来的遭遇令他对仕途、对曾经的宏志都彻底灰了心。

昨夜他想了半宿,总觉得与其等着旁人给他定罪定刑,还不若他自我了断算了,好歹能叫世人知晓他宁死不认罪。

只他到底想再见顾长晋一面,他知晓这位大人会来见他。

心里做好了打算后,潘学谅此时的心境比先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坦然安定,虽苍凉虽不忿虽意难平,但至少,他可以决定自己如何死,什么时候死。

然顾长晋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潘贡士想知晓为何这事偏偏发生在你身上吗?”顾长晋似是看穿了他藏在心底的念头,慢慢地一字一句道:“想知晓老尚书为何认了罪吗?”

潘学谅愣愣抬眼,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顾大人可是知晓为何老尚书要认罪?为何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草民身上?”

“我亦不知,但我会查。”顾长晋看着他的眼,道:“直到查出答案为止,只你若是死了,线便断了,我便是想查也无法查。”

潘学谅咬了咬后槽牙,鼻翼微张,深吸了一口气,道:“大人要草民如何做?”

“活着。若当真觉着自己无罪,便不要认罪。”顾长晋道:“此外,同本官说说你的事。”

“草民的事?”

顾长晋“唔”了声:“你的事,你的家族至亲,你的同窗好友,你自小的遭遇,都要事无巨细地与本官说。”

顾长晋这一问便问了两个多时辰,从大理寺狱出来时,已近晌午。

本以为能从潘学谅嘴里发现些蛛丝马迹的,却什么异样都觉察不出。

潘学谅乃扬州商户潘万的庶子,潘万一位爱妾生下潘学谅后便病逝了。潘学谅是潘万唯一的儿子,因着家有薄底,潘学谅一满三岁,潘万便给他请了先生开蒙,之后更是耗费不少家财将潘学谅送入了赫赫有名的岭山书院。

寻常人家耗费一族之力供出个秀才都是常有之事,似潘万这般一心要由商入仕的商户更是不胜凡举。

一个普通的商户之子,一个寻常的读书人,究竟为何一定将他卷入此事?

回到都察院,胡贺将手上厚厚一摞书信交到顾长晋手里,“嘿”了声,道:“总宪大人说你既是要管潘学谅的事,那便好生管到底,别丢了咱都察院的脸。这是从老尚书家中搜出来的书信,你好生整理一番,记得莫要弄丢。”

“是。”

顾长晋接过,坐下翻阅。

日头一点一点攀高又一点一点西落。

快下值时,桌案上的书信已经少了一半,顾长晋正要出去续茶。

起身时袖摆带落了几封书信,他随意一瞥,旋即目光一凝,抽出其中两封来自扬州的书信。

一封来自岭山书院的老山长,亦即是潘学谅曾经提及过的余经,还有一封是出自江浙总督廖绕之手。

沿海各州府的海寇惯来猖獗,其中要数江浙与福建的海寇之患最为严重。

廖绕原是兵部左侍郎,嘉佑九年,嘉佑帝将他派往江浙出任浙江总督,总督浙江与江苏的兵务。

顾长晋放下茶盏,又坐回官帽椅上拆信。

两封信阅毕,他轻叩起桌案,反复咂摸着信中的每一个字。

不管是余经还是廖绕的信,都极其寻常。

余经在信里邀请老尚书去岭山书院访山,顺道给书院里的兔崽子们授授学。

另一封信,大抵是听说了老尚书身子抱恙之事,特地写信关怀了几句,与此同时还不忘提一嘴儿他在江浙剿海寇的几场胜仗。

余经乃老尚书的同窗,中进士后只在翰林院任职了几年便归乡开书院了。他与老尚书交情深厚,会邀请老尚书去书院倒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廖绕,他曾经在老尚书手下任职过,还娶了老尚书的侄女为妻,既是从前的上峰,又多了层姻亲关系,得知老尚书身子不好了,写信慰问几句也说得过去。

老尚书说受故人所托,余经是潘学谅的山长,这里的“故人”怎么看都像是在说余经。

可顾长晋始终觉得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

下意识便捏紧了书信的一角,然下一瞬他又松了指。

这不是他惯有的小动作,是那姑娘的。

他微微抿唇,放下了信。

昨日在草帽儿胡同,瞧见她身影的那一瞬,他的心跳几乎要停下,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她便要受伤。

直到稳稳捉住她手腕的刹那,方觉自己活了过来。

顾长晋掀开袖摆,低眸瞧着小臂处的一道血痂。

昨儿那簪子刺进来时,他心急火燎的,当真没感觉到疼。后来感觉到疼时,方知晓那姑娘使了多大的劲儿。

就该如此。

遇到危险时不可犹豫,有多大力气便使多大力气,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该回去鸣鹿院了罢。

昨儿她受了惊,今日大抵恢复好了。

那姑娘从来就不是个胆儿小的人。

男人冷肃的眉眼渐渐柔和,那些因潘学谅一案带来的烦躁,也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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