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华映人心缭乱(2) (第2/2页)
他只怕岁月太短,那一面稍纵即逝,只徒留一场空梦欢喜。
“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桃晚撇了撇嘴,愁眉道,“我自小替人做苦力,虽说主事对我不错,但到底有主仆之分,尊卑之隔;共事的,又大多虚伪势利,见我出身不好,便没几人真心待我。”
“听师父说,世间人多数如此,倒也无需介怀。”雪禅淡淡道。
“雪姑娘应该没经历过那些糟心事,才能说得这么坦然。”
“我只是觉得,大家都生于天地间,本就孤身一人来,若遇良朋知己,理当珍惜敬重,但若无友人作伴,也当常理处之。这一世很短,何必自困于世故人情,疏忽了大好之景?”
“总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会过于孤寂了些?”桃晚疑惑问道。
雪禅笑了笑:“比起一人孤寂,更怕热热闹闹的一行人,离心离德,口是心非,那样活着似乎更累些。”
云戮也赞成地点头,眉目间生出一丝骄傲。她远比他所想,更为达观通透。
“但人活在世间,就必须群居,如何能脱离本性?”桃晚道。
“无需脱离本性。”雪禅侧首瞧她,“喜欢群居便群居,偏好独居便独居,但不必被世俗纲理束缚勉强,由着性子就好。”
“桃晚明白了。”她低下头,难得沉默。
少女洒脱自由,有她学不来的处世心境。其中差距,约莫自出生起便已注定。
人在出生时,被注定了太多东西:容貌、家世、才华、性格,即便后天努力万分,木已成舟,也只是徒增疲劳,自添烦恼。
少女说自己来自偏僻大山,可她的言行举止、处世为人,连那繁华大城里的富家小姐都难及一二。
桃晚做惯了下人,也看惯了眼色。时间久了,便多少了解些富贵人家的脾性嗜好。
从前桃晚没觉得蝇营狗苟有何不妥,也从没见过这般人物,浑身出尘,与世俗粗野格格不入,却不曾瞧不起人间烟火,热汤炊烟,只一心由着万物相竞,冷冷远观。
这是她学不来,也求不得的。
这一夜,云淡风止,偶有虫鸣,有着人人向往的春意融暖,照理说,应当极易入睡。
可偏偏酒馆内室的三位宿客,都睁着眼,望了大半夜的月亮。所幸月光皎洁,没辜负看客期望。
直到后半夜,弦月没入云端,引来阵阵薄雨。
雪禅躺在床上,侧头望着窗外蒙蒙雨珠,明明春夜该喜雨,她却不由地陷入烦恼。
这烦恼从何而来,她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是因为桃晚。
云戮也对桃晚是否有一丝丝的心动?是否有想要回应那份爱慕的冲动?有没有哪怕一瞬,觉得这样娇弱的姑娘能陪着一世前行,也是件好事?
她好奇得很。
至于为何这般好奇,雪禅自己也说不清,大抵因为那算得上是她朋友的终身大事吧。
这雨下得细密绵延,打在屋顶上,也能听得淅淅沥沥的轻响。轻响时而安抚着她,时而令她更为不安。
她自出生以来,便没操心过旁人琐事,一来是师父省心,二来,她不认识别人。
是以,她头一遭觉得,这出谷后结交上了朋友,原来是一桩令人忧心之事。
翌日,雪禅起晚了些。尽管她常年习武,但接连赶了三天的路,多少也会觉得疲劳乏累。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找小厮买了些许干粮,便收拾了包袱,想找云戮也和桃晚继续赶路。毕竟卫谦的十五日之限,近在眼前,迫在眉睫。
她走进庭院,见云戮也房门大敞,他正坐于床边,桃晚站在桌前,说着什么。
雪禅本不想听他二人言语,可那房里飘来了无法忽视的浓郁血腥气,令她挪不开脚步。同前两次一样,云戮也此刻怕是又受着剖心之苦,独自强忍,想苦熬过去。
殊不知那姑娘的存在,是否能让冷傲少年放下身段,托付依靠,不再强撑勉强。
倘若他真能做到如此,那么,他应当是欢喜着姑娘的。
有情之人成眷属,雪禅定会送上诚挚祝福。
他们说话声逐渐响亮,将字句送到她耳中。
且说桃晚起床后,就去厨房拿了丰盛早点,敲响了云戮也的门。
少年脸色苍白,额间还有一层不起眼的细密汗珠,他穿着略显单薄的白衣,虽妥帖,却隐约透着无助凄楚。
他站在桌边,单手撑着桌面,面无表情地对桃晚道:“多谢,但不用了。”
又是不用了。他已说了许多遍。
他昨夜也是这样冷淡地说着话,却不见此刻的虚弱无力。
桃晚放下手中膳肴,伸着手想过去扶他,可在她指腹快要触碰到那一块白衫衣袂时,少年却向后退了两步。
他脚步不稳,直接倒在了床边。那般孱弱,全然不似习武之人,同昨夜救下她时的翩然公子,已判若两人。
桃晚面露焦急,急忙走上前几步,问道:“你怎么了?”
“你别碰我!”云戮也抬高了声音,竭力抗拒,面有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