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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第2/2页)

夏季湿热的空气,混杂着山林的芬芳,凝滞在这片赭石色的空间中。

霎时间,张佳乐的心脏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着,鼓膜传递着急促的声响。他感觉指尖滚烫,血液全涌到脸部,涨得发麻,却不似羞涩。

符莺垂下眼睫,将手放在衣襟上,把它轻巧地解开。上衣顺着她的手臂滑落,露出了□□的上身。

她又把手放到腰间,裙子也落在地上,圈住了她的双足。

雪白的躯体上,乌色的毛发柔顺,长发也从肩头滑落,却遮挡不了什么。

苗民的发色,也与汉人是不同的。在烈日下,他们的头发会透出一层瑰丽的蓝。

张佳乐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非礼勿视。但符莺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他决不该在这种时刻转开视线。

但张佳乐还是想遮蔽点什么,于是用右手手背挡住了自己的嘴唇。

“你羞什么啊?”符莺面不改色,嫣然着,调笑着。

望着符莺抬起小巧的右足,轻盈地跃出衣裙的围城,张佳乐高擎着右臂,还是把视线调转向斜侧。

他在用鼻子呼吸,发出了一道短促的抽气声。他不敢再看了,符莺身体的轮廓被那张妖邪的青色壁毯映衬着,托举着,仿佛马上就要模糊、消散——

融进一则古老的秘闻中去。

张佳乐闭上了眼睛。只消再一眼,他就要被什么攫住,把他的热泪都抢走。

符莺的躯壳化作一道温柔连绵的影子,伏在张佳乐的上方。那几道缠绵的蛇纹曝露,此刻死死勒住了张佳乐的胸膛。

张佳乐倒在床上,他的右手向上移了几寸,盖住了眼睛。他慌乱地想起帕岩燕的刺青笔勾在前胸后背的痛楚,又想起曾经的那场迷梦。

他闭着眼在卫生间的顶光下苦楚,无助地哀拜着。

他长这么大,好像,从未拜过满天神佛。

“苗,苗民……”张佳乐颤抖着开口,他以为自己会声音喑哑,然而却也带着一股奔涌和汇聚,“苗民为什么不信佛?”

“呆子。”

他求过的人,就这般,哀怜又可怖地布施着。

非从他闻,如是我闻。

一时,经筒转动,木鱼叮咚,幡旗猎猎,香烛摇曳。

云南诸民,信仰错综复杂。

上座部佛教,大乘佛教,道教,鬼神,祖先崇拜,图腾,巫蛊,亚伯拉罕诸教……

张佳乐的父母,却都是无神论者。

十岁那年的暑假,父母带着他去西北疆地游玩。他们先后去了藏区,甘肃,内蒙。

古时候,佛教传入中国。沿着不同的道路,佛教在中国被分为北传、南传和藏传三支,北传与南传也就是后世所言的大乘与小乘佛教。

北传佛教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融合了儒家与道家的思想,最终形成心怀万民的举世解脱的大乘精神,具有强烈的汉文化色彩。藏传佛教也结合西北的古老信仰,恐怖、苍凉与悲悯共同形成了奇异的色彩。小乘,则是汉传佛教徒对南传上座部佛教的蔑称。

云南佛教信徒大多皈依上座部佛教。信徒所求,即为不问世苦,只觅个人的终极解脱。

张佳乐成长的过程中,身边信佛的人不在少数。昆明的佛寺,连年香火鼎盛,摩肩接踵。

但那一趟漫长的夏日之旅中,张佳乐见识了藏传及大乘佛教,在广袤的天空下,在无垠的黄沙中,在苍茫的草原上。

司空见惯的辉煌金佛,竟然还有无数张不同的面孔。他们有的面似宫娃,有的长着卷曲的头发、深邃的五官,有的青面獠牙,有的五彩斑斓。

然而这一切,张佳乐只在翻阅相册时,才映入眼帘。

“我们还去这些地方旅过游?”张佳乐震惊地问母亲。

“是啊。”母亲唏嘘道,“你都忘了。”

“哈?这还能忘的?”

“你是不知道!咱们回来之后,你突然发起了高烧。”母亲提及此事,依旧心惊胆战,“你爸和我当时吓坏了,打了急救电话,但救护车都在接别的病人,你爸背起你就往医院跑……”

“那,那然后呢?”

“医生给你打了退烧针,你的情况就稳定了。”母亲叹了口气,“但你烧糊涂了。咱们旅游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一醒过来就问我们,期末考试成绩公布了吗?嗐,我们真是白花了一个人的盘缠,你可真行!”

听说了这事,张佳乐想破脑袋,发现关于这趟旅程的记忆,脑子里真是丁点不剩。

现在,张佳乐睁开双眼。他站了起来,赤身**,山北阴木制成的地板踩在脚下,些微湿润寒凉。

他的视线钉在墙上的那张苗绣挂毯上。

祭祀,巫术,拜月。

再回过头来,符莺侧卧在木床上,上方的腿柔媚地屈起,膝盖落在床上。靛色的薄被像是一条丝带,蜿蜒过她的腰线和胸口,上端垂在枕头上。

丝带挡住了她的口唇和右眼,张佳乐只能看到她睁开的左眼。

那只眼睛里,带着笑,只是稍有些倦意。

褥子上,一抹朱砂映着雪肌。

床上躺着的女孩子,就像一只垂死的杜鹃。

恍惚间,张佳乐的脑海中闪回过一幅画面。

释迦牟尼超脱八苦,超脱肉身,超脱冥冥,超脱轮回,终得涅槃。壁上万佛,头戴璀璨宝冠,周身笼罩艳绿光晕,垂眸静候。

不死不灭的释迦牟尼佛,降临横三世中央的娑婆世界,无问前后世。

“为什么不信佛?”那尊卧佛轻启血色尽失的双唇,“因为不信啊。”

张佳乐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符莺又好端端地躺在那里了。她把脸埋到被子里,打了个呵欠。长发上的水汽蒸发掉了,此时正蓬松地散乱在她的颈项周围。

张佳乐又回到床上,对着符莺侧躺了下来。他支起上身,左手撑住头,一直一直盯着符莺的脸看。

“把灯关掉好不好?”符莺蹭了蹭被子,央求道,“我困了。”

张佳乐没有理会。

符莺猛地睁开眼睛,面上带着一股见所未见的恼怒。她伸出手,在张佳乐的胸口挠了一下。

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光滑,但这一挠用了十成十的狠劲。张佳乐的胸口很快浮起四道细长红肿的抓痕,纵穿蛇纹。但他还嫌没闹够似的,把挡在符莺脸前的被子拨开了。

“你干嘛!”符莺气道。

“你会给我下蛊吗?”张佳乐问她,轻而明晰。

“闲得我!”符莺把被子抢回来,一个被角都不留给张佳乐,“关灯!睡觉!”

不知为何,张佳乐感觉胸口的蛇纹又麻痒起来,犹如活了一般。

“你身上……”忽尔间,符莺咒诅般低语,“有七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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