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2/2页)
沉碧抿了抿唇角,神情又是为难又是委屈,“都怨妾身思虑不周,一心便只想着能与公子多厮守片刻。”
然后她咬了咬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公子无论是留在寒杏林中与妾身共赴黄泉,还是与妾身一起去琴川博得一丝生机,妾身誓与公子同进共退,生死相随。”
杨悬此时已经运行了大小周天,暂时压制住了蛊毒,他见沉碧如此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忍不住摇头叹道,“留在寒杏林中必死,与你去琴川方能博得一线生机,阿碧是这个意思吗?”
沉碧抿了抿唇角,点头道,“公子明察。”
杨悬舒了一口气,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凑到沉碧的面前,将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仿若叹息,“阿碧,你被轩辕齐舍弃,失手被擒,我费尽心机方才将你从杨济手中救出,你一定不会为了轩辕齐而背弃我,是不是?”
“妾身对公子之心可昭日月,”沉碧眸光坚定,信誓旦旦,“还望公子怜悯妾身势单力薄,唯有仰仗公子,才能从寒杏林中逃得一条生路,如今妾身与公子血脉相连,性命相关,从今往后,妾身唯公子马首是瞻。”
杨悬一瞬不瞬地看向沉碧,半晌后方才低低地轻笑了一声,随即垂下头来,低声叹道,“阿碧,你的以身相许,我果然还是无福消受。”
杨悬的声音极低,即便沉碧的耳力敏锐,却也只捕捉到他声音中的自嘲与叹息,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看向杨悬,此时有阳光透窗而入,而杨悬正站在阴暗之中,将他的表情衬得越发的晦暗不明。
“你刚才说什么?”于是沉碧歪着头问他。
杨悬抬起头来,长长得叹出一口气来,笑道,“说你美貌无双,倾国倾城。”
沉碧看得出来,杨悬分明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她见杨悬径直走到靠墙的大衣服柜子前探身翻扯了半天,拎出一件纯白色的纱衣来,扔给沉碧。
“把衣服换了。”
沉碧颇有些嫌弃地将衣服拎到眼前,半新不旧的料子,半新不旧的款式,她斜睨了一眼杨悬,嗔道,“公子是嫌妾身的绿罗衣不美吗?”
“美,”杨悬坐回到桌前,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太美了,只要见过的人无不刻骨铭心。”
沉碧当然明白,就凭她昨儿个夜里在寒杏林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即便有杨悬帮她,她怕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在寒杏林中招摇过市,原本的绿罗衣定是不能再穿了。
可是让她现在换衣服,却着实有些为难,沉碧将白纱衣抱在胸前,抿着唇角盯着杨悬,想要开口逐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杨悬看了沉碧一眼,他有些弄不懂眼前这个丫头,她分明看起来放荡形骸,人尽可夫,却直到如今,胳膊上还留着赫然一粒朱砂。她从不介意与他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如今却万分不愿意在他面前换衣服。
杨悬掸了掸袖摆,站起身来,“我还要嘱咐凝红几句,在我回来之前,你把衣服换好,否则就留在寒杏林里,与我生死相随吧。”
沉碧感激地看着杨悬扬长而去的背影,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妙人呢,她都忍不住想要留下来与他生死相随了。
沉碧将白纱衣换上,坐在妆镜前,均了脸,涂了口脂,又取了螺黛细细地描画。
她生了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她用螺黛一点一点地描出眉峰,再将眉尾描长,长眉入鬓。
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端倪着自己刚刚描出的远山眉,觉得十分满意。于是凑近了又去描那一边。
此时方才发现,镜子中多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来,沉碧抬起头来看去,正对上杨悬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
“好看吗?”沉碧歪着头问他。
“嗯,很好看。”杨悬从沉碧的手中接过螺黛,执着螺黛将她的左眉也描成远山,她原不是温婉和煦的性子,其实的确是远山眉更适合她,看起来更显贵气端庄。
描完眉,杨悬顺手将她披散在腰间的长发绾在鬓边,绾成一个松松在堕马髻。
他还记得她说过,她的娘亲也曾绾过这样的发髻。
沉碧见杨悬取出一个小小的银蝉嵌玳瑁押鬓,将她的发髻固定住。突然想起三年前,他们在开封的集市上买的那只紫檀木簪子,好奇的问道,“那年,你将簪子送给谁了?”
话音未落,只见杨悬的手上微微一顿,随即,一顶硕大的白纱帷帽不偏不倚地正扣在她的头顶。
沉碧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混沌,她急道,“既然要带帷帽,我描眉画黛了半天做什么?”
杨悬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这一次我们是要去逃难,不是远游,唯恐不能避人耳目,我也着实不明白,你描眉画黛了半天做什么。”
今日,寒杏林中风光正好,昨夜岳沉碧杏子楼盗宝,闹得人仰马翻,此时林中却又是花团锦簇的一派风致。
环肥燕瘦的丫环婢子们,三三两两的从杨悬身边雁行而过,无不眉眼盈盈地屈膝,娇滴滴地唤上一声“大公子”。眼风瞟过杨悬身边被帷帽遮得密不透风的沉碧时,娇怯思慕的目光中立时便多了二分好奇,三分艳羡,最后变成十分的嫉妒。
沉碧隔着密厚的帷帽看人,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她瞪大了眼睛,恨不能用内力去看,却不提防脚下一空,人已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身边的杨悬眼疾手快,一个探身便将她拦腰抱住。
沉碧扭过头来,正要道谢,却听见杨悬凑到她的耳边,轻笑道,“要我抱着你走吗?”
沉碧顿时福至心灵,杨悬一定是故意骗她带上那么厚实的帷帽,好在她看不清路摔倒时,占她的便宜。
沉碧一口气涌上心头,临到嘴边时,却依然化成了一声轻笑,“妾身有劳公子了。”
于是她便如弱柳拂风一般,被杨悬半搀半抱着,向寒杏林外走去。
他们两人这般亲昵的模样,让经过的人无不侧目。
“公子便是如此避人耳目的?手段果然高明,非我等常人能想。”
沉碧半倚半靠在杨悬身上,语气娇憨。
杨悬垂头看向沉碧,神情温柔宠溺,“最坏的打算,不过是你与我一起留在寒杏林中生死相随。我算了算,着实也不算吃亏。倒是凭着我们两这些年的情份,让你如此遮遮掩掩,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公子的意思是说,要让妾身登堂入室?”沉碧将信将疑地看着杨悬,“那妾身干脆摘了这帷帽,刚刚描画了半天的远山眉,妾身正苦于没人欣赏。”
沉碧抬手攀住帽沿,作势要将帷帽摘下来,谁料想,杨悬只笑嘻嘻地看着她,却并不阻拦。
沉碧悻悻地将手放下,依旧半倚在杨悬的身上,聘聘婷婷地向前走去。
杨悬轻笑了一声,“怎么不摘了?”
沉碧轻叹了一口气,“公子若是真疼妾身,就把秋水凌波还给妾身,否则妾身总觉得心里发慌。”
杨悬斜睨了她一眼,仰头叹道,“若是将秋水凌波还给你,就要换我心慌了。”
“公子如此不信任妾身,妾身当真伤心欲绝。”
想到自己的“凤尾”与“秋水凌波”俱落在眼前这人的手中,沉碧简直泫然欲泣,思忖了半晌,仍不死心,于是苦口婆心地与杨悬讲道理,“从金陵到琴川,寒杏林的人要杀我,静湖山庄的人要杀你,若是没有秋水凌波,我怕是连金陵城也走不出。”
杨悬拿捏住沉碧的七寸,心情大好,却摆出一副伤心委屈的表情,学着沉碧的语气叹道,“阿碧如此不信任我,我当真是伤心欲绝。”
沉碧闻言,生生的打了一个寒噤,她隔着帷帽死死地盯住杨悬,心中正盘算着如何绵里藏针地挤兑他几句,却听见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
“大哥,这是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