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鸿遇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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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十二月,整个南方的气温逐渐走低,日落前的一场小雨,给空气里平添了两分潮湿的寒意,却丝毫没有浇熄外滩的繁华与热情。
华灯初上,十里洋场,裙摆下舶来的高跟鞋和丝袜勾勒出时髦女郎们完美的线条,一辆低调的黑色凯迪拉克穿行其中,停在了百乐门的门口。
在整个上海滩都极其稀罕的小轿车在这一片霓虹下倒不算罕见,很少有人为之驻足停留;但若有懂行的人仔细瞧瞧便能发现,这辆凯迪拉克的车身整体都加装了防弹钢板,主人定非寻常富贵。
轿车停稳后,坐在前排的保镖率先下车撑伞,拉开车门,迎下了后座上这辆车的主人——
上海滩四大家族之首唯一的继承人,沈克山老爷子的幼子,沈璁。
他身着一套精致的灰色毛呢西装,宽肩长腿,高大挺拔,深棕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
从外祖父那遗传的四分之一葡国血统到他这一辈已经没有了特别明显的混血感,只是比起寻常亚洲人,他的五官线条更显深邃英挺,就算只看伞沿边露出的半张脸,比起隔壁张贴在戏院门口海报上的电影明星来,也毫不逊色。
方才没有被小轿车吸引的人群也纷纷侧目。
一片注视中很快蹿出个年轻人来,穿得也算体面,就是点头哈腰的模样有些掉价。
“哟,七少爷到了——”他迎上前寒暄了两句,就赶紧将人往里面请,“都等着您呢!”
孔立文,孔家三房的儿子,今晚的局就是他攒的。
按说这孔家在上海滩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不及沈家富贵,但也是屈指可数的地位,他大可不必逢迎至此;奈何孔老爷子年迈,几房人争产夺权,他母亲作为三房姨太太并不占上风。
年头他看上块地,准备拿下来投资建厂,好在老爹面前露露脸;海量的票子砸进去,关系疏通得差不多了,地也到手了,可这荷包也跟着见了底。
为了能尽快把厂房建起来,他便求到了沈家。
沈克山早年就是因为腿部中弹才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带着钱来到相对稳定的上海,拉起了沈家的产业;这些年他已经瘫痪在床,景况大不如前,现在沈家企业的具体事务都交到了他刚回不国不久的小儿子手中。
面对沈璁这尊财神爷,孔立文可不敢怠慢。
他又恭维了几句,引着沈璁往舞厅里走。
百乐门的舞台上歌舞正酣,舞池里也有不少男男女女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但他们都不是这片欢场的主角。
所有人的目光或有意,或无意,都会瞄向舞池附近的吧台边。
毕竟,在上海滩的风月场里,有裴筱在的地方,才是目光的焦点。
他好像天生就会发光。
一群衣着体面,非富即贵的纨绔中间,他捏着手中的竹扇,浅浅地笑着,看似漫不经心地扭腰偏头,像一只灵巧的猫咪,躲开了那只想要环过他腰间卡油的咸猪手。
旁边意外得到“垂青”的男人喜出望外,急不可耐地凑上前去,贪婪地嗅闻着裴筱颈项间淡淡的香水味道。
他不会知道自己只是裴筱躲开另一个男人的挡箭牌,只觉得这一点甜头根本不够。
裴筱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抬抬手便勾起身边每一个人最本能的**,让他们无法自控地靠近,永远不知餍足。
他们不止想要肢体的接触,还想要拥抱,接吻,直至完全的占有。
就在愚蠢的男人被引诱着上前,以为可以一亲芳泽时,“哗”地一下,裴筱手中的竹扇展开,挡在了两人中间。
他还是浅浅地笑着,隔着那柄竹扇,眼尾缓缓扫过面前贪婪的男人。
这个轻描淡写的眼神像是一计安抚的良药,毫无道理地就抚平了男人心头升起的不满;又像那根拉着风筝的,细细的线,轻轻牵扯着男人心底的不甘。
紧接着,裴筱另一只手举起酒杯,与一个要上来灌酒的男人轻轻碰了碰杯,他低头浅浅抿了一口高脚杯中的红酒,便巧妙地让对方知难而退。
从始至终,他的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那么自然,不着痕迹,左右逢源的同时又没让任何人讨到便宜,虽不刻意,但一颦一笑里,举手投足间,媚态尽显。
在这个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气息的空间里,这一幕活色生香的镜头,恰好被远远走来的沈璁尽收眼底。
他刚回国不久,并没有见过裴筱,也没有听过对方的名头。
隔着舞厅里影影绰绰的光线,他只瞧见了一个高挑、窈窕的背影,穿着剪裁合体贴身的正红色旗袍,半边身子坠着刺绣的花苞,就像是一只舒展着双翅的花蝴蝶,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一众男人痴迷又贪婪的目光中。
虽然还没瞧见正脸,但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凭借阅人无数,尤其是阅美人无数的经验,沈璁一眼就能肯定,这一定是个大美人。
美人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竹扇,轻而易举便被勾得那些平时人模人样的纨绔子弟个个都失了魂,再怎么端着,也藏不住脸上心痒难耐的表情;但除了那股淡淡的香水味,在裴筱身上,他们从头到尾也没有得到更多,却仍旧乐此不疲。
裴筱是所有人的猎物,引得众人为之疯狂,但其实狡猾的猎人早已收割了满场的**。
那副如鱼得水的样子,仿佛在说,他就是为这名利场而生的人。
不过这样欢场里的交际花沈璁见得多了,美则美矣,但瞧罢,也就罢了;他并没有十分上心,倒是一旁的孔立文随着他的眼神望去,立马来了精神。
上海滩豪绅子弟的圈子里谁不知道,沈家七少爷爱玩,也会玩,尤其喜欢穿旗袍的美人。
就是为着这个,孔立文才攒了今晚的局。
毕竟若论旗袍美人,外滩十里洋场的灯红酒绿加在一块,也不及裴老板旗袍高叉边不经意流露的那一点风光。
若能哄得财神爷“尽兴”,还愁日后的合作没得谈吗?
正好孔立文事先定下的雅座就在那一众围着裴筱的纨绔附近,他引着沈璁上前,忙不迭地“牵线搭桥”。
“裴老板,好久不见啊。”
“孔老三来啦?”不等裴筱转身,倒是一旁没能凑到近前的一个男人先应了声:“你今儿——”
他话音未落,瞧见孔立文身边的沈璁,马上露出个戏谑的笑容。
“这不是沈大少吗?稀客啊!”
此话一出,孔立文后背的汗都下来了。
在沈家,沈璁排行老七,母亲是沈克山的第十几房姨太太,根本不算得宠,加上出身不好,连沈家大门都进不去,一直被养在府外的小洋楼里。
沈璁上面除了几个没有希望继承家业的姐姐,还有三位兄长。
七年前被母亲送往法国时,他刚十七,说是留学,其实跟流放差不多,就算是彻底退出了沈家二代的家产争夺,富贵闲人一个。
要不是沈克山坚持把身边的儿子一个个都送去参了军,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这沈家的家业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一声“沈大少”是这帮群纨绔子弟平日里喝多了以后,背地揶揄沈璁的叫法,大意就是瞧不上他的出身,觉得他现在的身份地位都是捡漏来的。
总之就是吃不到葡萄便嫌葡萄酸。
眼下这小子也不知是喝了多少,居然敢当着沈璁的面,大喇喇地喊出这三个字,实在是打人专打脸,骂人专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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