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漫天星辰,最孤独! (第2/2页)
」顾长安于平静中怒吼,一字一顿道:
「你也配提玄奘?」
「在没有天道灵气的时代,他靠着双脚走过大漠黄沙,走过戈壁荒滩,缺水断粮、迷失方向,可他何曾暗然东返?他放弃过自己的信仰吗?」
「给我跪下!
」
思辨身体颤抖,迟疑了半晌,噗通跪倒在地。
顾长安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悲哀。
同样是跪。
那一年,和尚跪行十里路,一边哭一边念经超度安西英魂,毫不犹豫将佛龛至宝赠送,只为让他能替华夏民族坚守疆土,哪怕多一刻钟。
现在跪下,给蛮夷保命吗?或许是为解民于倒悬之苦以精进佛法,为了一己私欲倒敢火中取栗。
只是,只是人为何这般容易变呢?信仰在他心里究竟值几斤几两?
「顾先生,请开恩。」
数万民众操着各种语言磕头,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
顾长安继续挖出自己一块碎骨,蹒跚的步伐转动了一个弧度,往北面跨出一大步。
他就没打算屠民,屠杀十万众只会让他离飞升更近一步,却无法缓解神州崩溃的局面。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目标只有深渊,只有陆地神仙。
离那轮血月越来越近了。
朝圣阙民众大口喘着粗气,眼中透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浓浓的震惊。
紧接着满城百姓目睹血色城墙调转方向,心头剧烈颤动。
他……
他竟然要砸深渊啊!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恶魔会砸进圣城,疯狂报复血债血偿,最多的猜测便是朝圣阙,给予神国无以复加的屈辱!
可从未有人想过,他敢砸进天道起源地,跟诸多神明为邻居。
看着这道轻飘飘像风中落叶的身影,无数人恍忽间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
我连天都不怕,我怕你们?!
「放肆!」
凯撒大帝面色铁青,灰童掠过一丝惊悚,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奔上螺旋阶梯。
拓拔天下恐惧得四肢发软,反应过来想登上阶梯,却被一个卷发老怪物给踹翻在祭坛。
「滚!」
刹那间,一个个陆地神明抢着登陆阶梯,麻木恐惧的瑟曦被凯撒大帝御气接走。
天底下最安全的位置就是螺旋阶梯顶端。
轰隆隆!
青铜大门崩开,雷雾疯狂涌出,螺旋阶梯凭空消失。
「凯布尔!
!」红衣主教面如白纸,撕心裂肺咆孝。
几乎是两个眨眼间,陆地神明走光了,只剩被合力推开的渔歌子,以及无数抖如筛糠的修行者。
「凯布尔,安敢如此绝情?」渔歌子脸颊扭曲,后背被轰了一拳,嘴唇渗出鲜血。
「抱歉。」
虚空传来喟叹的声音。
凯撒大帝等诸神聚在阶梯顶端,上面是触手可及的血月。
位置只有那么多,不得已而为之。
「怎么办……」渔歌子脑海一片空白,死死盯着拓拔天下。
深渊无数修行者面如死灰,有的竭力奔逃,有的在幽密森林寻找峡谷。
「毁天阵法!」
「快,快铺起毁天阵法!」
拓拔天下竭力嘶吼,三十多个圣境修士犹如去抢最后一张船票,疯癫般跑进雷雾深处。
安逸几十年的深渊,第一次出现混乱无序。
操!
因为城砸下,真能砸死他们啊!
末日来临了。
渔歌子心念一转,踏出深渊悬于天际,看着愈来愈近的城墙,柔声道:
「长安,老身……」
顾长安盯着妇人,满是鲜血的脸庞露出笑容:
「你是哪个?」
渔歌子表情僵住。
顾长安突然驱动千丝万缕的剑气,化作源源不断的声音。
「听着,此女走出圣城一步,我屠一百万!」
「好好盯紧她,她怎么能背叛人类的灯塔呢?」
渔歌子如遭雷击,眼神慢慢凌厉且怨毒,迅速转身前往毁天阵法。
万众瞩目中,天雷闪电霹雳注视下,顾长安走到离深渊只五百丈的距离,就缓缓松开手掌。
砸去。
「举着你真累。」他轻声呢喃。
……
中原三国,戍卫边疆的铁血将士都热泪盈眶,天空画面那道颤颤巍巍的身影,让他们止不住的流泪。
凌迟是刑罚中最为严厉的一种,一般都是为着十恶不赦的人所准。
可顾英雄在残忍凌迟自己,他恶吗?
没有谁比他更善良!
为了一个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为了让华夏民族重新崛起,他一次次将剑气往自己身上砍。
可他何尝不是血肉之躯?
那一块块血肉,百姓亲眼目睹啊!
「胜天半子!
」
折兰肃举臂呼喊,军营鼓声连绵不绝。
士卒们边擂鼓边抹眼泪,又突然觉得惭愧,似乎只有大将军从一开始就相信顾英雄能够创造人定胜天的神迹。
察觉麾下的情绪,折兰肃拍了拍肚皮,语重心长道: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
「现在是绝境?屁!」
「当初他修为微弱一人一剑,明知是死还义无反顾迎上去,如今能杀神明,天威不过挠痒痒罢了!」
略顿,他指着画面里跪地磕头的民众,矜持且炫耀道:
「老子一定青史留名,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以后一定是形容老子!」
「如今蛮夷想跪,连门都没有!」
攸忽间,天地沉寂下来。
折兰肃瞠目结舌。
戍边士卒心头一颤,满脸震撼。
那轮血月映照之下的迷雾堡垒,就是传说中的深渊城堡吗?
顾英雄怎么往那里去了?
「牛掰!」折兰肃滚动喉咙,心脏受到强烈的冲击力。
更别提麾下士卒,一个个童孔骤缩,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当七十里城墙脱离顾英雄掌心的刹那,漫天雷海闪电磅礴汹涌,又突然消失。
就是消失。
画面里的天空不再黑暗,而是颜色绚烂的漫天星辰。
犹如上万根丝线交织,数十种颜色交叠,呈现出美轮美奂的景象。
那个身躯满是窟窿的血影,缓缓蹲在半空,因为太过疼痛而身体痉挛,模湖的脸庞在狰狞抽搐。
这一瞬间,三国百姓竟然没有去看血城砸落深渊,而是死死盯着血人。
很多年以后,农田里三岁稚童垂垂老矣,也依然清晰记得那副场景,是他一生看过最孤独最让人心疼的身影。
没有风花雪月,并不轰轰烈烈,就是一个男人太疼了蹲着不动,却让华夏史书引为最伟大的画面。
这么多年了,你该有多难,又该有多难过。
只是蹲一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