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2/2页)
处于某种默契,这种暗战交锋一般不会扩大到两国邦交的明面上,但是身份的隐蔽意味着更加安全,可对方竟然了如指掌直呼其名……
他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不由得愣愣出神,西昌投诚官员临死前的话语在他脑中回响:“那个人在东宫,和佳梦关有联系。”他将目光投向远方,漫天的乌云无边无际,雷声隆隆。
马先转过身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老杨头停下烟,瞳仁阒然泛光:“东家在大雍已经安排妥当了,这几天应当就要动身。”他扫了一眼马先和床上的钱日生:“咱们这次的对手势力极大,可以说手眼遮天,眼下我们已经露了行藏,所以要赶紧换个地方了。”
宋掌柜看了钱日生一眼,转身便去安排,夜里赵把头的人通过水路将一行人接走,他们沿着秦河南下,随即转入了一座叫做平阳的小城,低矮的城郭掩映在夜色里,一眼望去其实比佳梦关也大不了多少。
几十年来诸侯并起,将显赫近三百年的梁朝蚕食的只剩一座孤零零的都城。尽管摇摇欲坠,可强如北齐、东洛、西昌这样兵强马壮的诸侯豪强却谁都不敢僭越,生怕落下诸侯弑君篡国的口实,而平阳作为王室唯一的食邑也得以保留,以示恭顺。
“这里是东家的‘安全地’,任凭是谁都不敢在这里撒野,要不然就是‘犯上谋反’。”老杨头看着夜幕中徐徐后退的江岸,神色黯淡的叹息一声:“这里也是绝地啊。”
钱日生伤势终于转好,却变得更加沉默,时不时的就会看着自己缺指的左手呆呆走神,渐渐的他享受这种独处的安静。
他被安置在一处清冷的院落中,远离街市但四通八达,老杨头要他安心住着,本以为是离群索居远离是非,可当宋掌柜带着他走进宅院的时候,钱日生知道这是不可能了。
霖儿看见钱日生尖叫着就扑了过来,钱日生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只见扶风公子正半躺在正厅中抿酒,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烈日当空,钱日生手心却渗了一丝凉汗,这种压抑的感觉让他想起了佳梦关的惊险遭遇。宋掌柜对钱日生悄悄说道:“就在这里呆着,别多嘴多事,绝对不会出岔子的。”
真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扶风公子对钱日生没有半点疑问,钱日生也不多说一字,心照不宣的每天继续陪着公子读书出行,有时真令他有种恍惚的感觉,可断指处的疼痛却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扶风公子有个习惯,每天中午都要去棋盘街的一个馆子听曲,他似乎到哪里都执拗的要听曲,钱日生作为随从自然是要跟着的。为了防止公子嫌弃自己身上的“怪味”,钱日生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宋掌柜也给他送来了几套新做的衣衫,质地考究却不喧宾夺主。钱日生往日穿衣都是破烂邋遢,陡然穿了新衣反而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样的料子,你不经常穿吧。”
公子一眼就看出了钱日生的拘谨,鼻子嗅了两下便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去。钱日生跟在一旁,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自从入了平阳,扶风只去宋掌柜的酒楼吃饭,宋掌柜会特地为他安排一间包间,然后亲自作陪和公子在里面密谈。
钱日生无心介入,只是默默的冷眼旁观,公子的吃穿用度都是东家暗中资助的,按道理关系应该亲密无间,甚至感恩戴德才对。自从离开了樊阳,扶风也好像起了变化,特别是每次看到宋掌柜,眼波都会闪闪烁烁的,而对待钱日生则变得前所未有的平和。
一个人的变化不会突如其来,就像自己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变得这么敏感。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非常微妙,让他想起身为仵作的师父和刑房刘师爷之间的关系。大面上互相依仗,可暗地里都生怕对方拿捏着什么把柄,久而久之竟然达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每次遇到需要“改刀”的命案,验状上师父签刘师爷的名字,刘师爷署师父的名,如果东窗事发,笔迹核对起来谁都跑不掉嫌疑。正因为如此,师父每次验尸完都会把案件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记录在小账上,而刘师爷那头肯定也有类似的底档。
所以每当郡守调任升职,师爷都会随身带走,而仵作行的规矩则是明哲保身,绝不和官员合槽,都会留在当地扎根。
两人心照不宣的维持着原本的陌生,但是扶风却会用各种各样的语气挖苦嘲讽钱日生,比如说要把他卖回人市上,让他们把自己卖到番邦,但是他绝口不提宋掌柜,只是或明言或暗示,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前任随从们的凄惨下场。
钱日生知道他是虚言恫吓,因为宋掌柜说过——“公子对自己一无所知”,可几次三番下来他多少也有些惴惴不安。
“我知道你的小秘密。”扶风有时候会冷不丁的用一种虚飘飘的语气攻击着钱日生的内心,至于是什么“秘密”,他从来不说具体,只是会凑上来细看钱日生的表情变化,随后哈哈大笑。仿佛一只老猫抓住了老鼠,却不急于下口,要尽情的捉弄一番才行。
钱日生已经习惯了扶风的尖酸刻薄和喋喋不休,但是“秘密”二字还是让他心里一颤。心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东家究竟能不能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