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城中村 (第2/2页)
一个老太婆,衣装整齐,不吭一声伸着手,幽魂似地站在他面前。他迟疑了一会儿,取出钱夹,抽出一张纸币放在她手中。她嘴里念叨着,头似点非点,扬长而去。
“妈的屁!亏了你先人了!你凭啥推搡我?你凭啥扯开我的衣服?无赖!流氓!……还不如当个乞丐……”摆地摊儿的女人骂骂咧咧,嘟嘟囔囔,从他身边走过。
……。
暮色一点一点驱赶着日落的影子。羞涩的月牙儿,悄然尾随,簇拥着它的星星,时隐时现,似欲急不可待,占领天空。
公路上车辆开始拥挤。鸣笛声此起彼伏。尽管有路牌警示:禁止鸣笛。
相敏璋挡了几辆出租车,司机都摇头,不肯进城。
村子正街,霓虹闪烁,烟雾升腾,熏染一片天空。微风吹来阵阵的烤肉味。
一辆从村子里驶出的出租车停在相敏璋跟前:“师傅到哪儿?”
“进城。”他赶忙回答。
“打表不?”
“什么?”
“打表我就不去了。这会儿进城车堵得厉害,根本跑不动,根本没有人去。我回城里,顺道儿把你捎上,你愿意走了,不打表五十。”
相敏璋上了车。他来时坐出租车用了二十五元钱。
“要是天亮点儿,你也可以少掏点儿钱,我可以打表抄小路快点儿。天黑了那儿没有路灯,路况不好,不安全。”
“谢谢。”
“不客气。刚才接哥们个电话说前面的路段又有人堵路了,咱们得多绕点路。呆会咱们右转,上绕城高速走可能快些。”
“可以。有人堵路?”
“是的,前天就堵过一次。”
“为什么?正逢车流高峰时间。”
“没办法啊。都是小小老百姓为生活所迫。是附近小区的业主们堵路。”
“业主和小区物业之间闹矛盾?”
“有点儿。但也不尽然。”
“不是有业主委员会吗?可以协商解决?”
“业主委员会样子货。摆设。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为什么?”
“积怨已久。矛盾的焦点是为小区里的一条路。那是一个大型社区。我的一个妹子在那里住着我知道。说来话长。十几年前,那条路原本是那个军工厂福利区域内,院子里一条封闭的路,社会上的人员车辆是无法通过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院子里的人还是院子外面的人,有人图方便,走捷径,便翻越围墙。后来翻墙的人多了,时间久了,围墙上的砖逐渐掉落,围墙上的缺口一天比一天大,后来人就能直接跨过去了,院子里的人方便出去了,外面的人也容易进来了;再后来墙塌了,再后来墙被推倒了,人车都可以过了;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堵院墙彻底不见了,那条小区内的路贯通东西,社会上的车辆人员尽可畅通无阻。
至此,小区的宁静,祥和消失了。那夏日里,躺在楼外树荫下纳凉喝茶,聊天悠闲的日子再也不见了;静静地做着美梦一觉到天明的日子也没有了;原来学校是院子里面的学校,现在门前成了车来人往的市政路,孩子们每天上学都得小心地穿越过往车辆,孩子害怕,家长担心;……院子已不再是院子,家如同裸露在大街上开放了门户,住户们各自自保,家家安装了防护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时光一去不返。
再后来,居住一楼的住户纷纷破阳台,砸窗户,成了临街的门面房;路的两边又成了自由贸易市场;楼上住户却日益享受着呛鼻的油烟,焦糊的烤肉味,不敢开窗;夏日里,楼下的餐馆桌椅敞开摆在人行道上,污渍满地;半夜三更,嘈杂不断,行拳猜令,摔酒瓶子,哭闹怒骂;……人声,车声,无端的噪音,无可言状的震动,不绝于耳,居民睡觉如同是睡在大马路上。……”
“单位一直就没有人管管吗?”
“没人管。谁管?头头们一个个脑肥肠满,谁能为穷工人去着想;有钱人早就在外面买房了。一遇市上要下来检查,自由贸易市场没有了,小摊小贩消失了,两边的营业房该关门的也关门了;车走车道,人走人行道,一片太平,祥和。然而好不过三天,绝对的,一切依然如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一切似自然而然发生。似司空见惯。无耻无良,私欲熏心者获得了利益收入了金钱,对于这里大多数居住的人而言却是一种生活灾难。十几年了,无人过问,无人问津。”
“恶劣的居住环境。”他注视着车窗外你争我赶,川流不息的车辆。随声附和着。
“最近听说这条路又要拓宽,路两边的居民害怕了。这条路给他们的生活平添了太多的煎熬和不安。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自发地起来堵路了。要求‘还我院子里的路’。‘还我祥和,还我宁静,还我宜居’。‘消除灾难’。‘区域内的居民有参与路的选择权。设置权’。……”
“是吗?能行吗?……”
“这年头只有自己保护自己。改变不了现实,可以改变自己。可如今房价那么高,换个居住环境,这辈子对于他们而言比登天还难。人们常常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能忍受的人。我妹子说,居住在这里的人是中国人中最能忍受的人。他们是那种小心翼翼,生存在夹缝里的底层小人物们。他们穷,且可怜。遇事还爱咋咋呼呼,实际上他们谁也惹不起,谁也不敢惹。更没有谁会在乎他们。且末了还是忍气吞声,不了了之,自己关起门来偷着过自己的小日子。自生自灭。所以,多少年了,痼疾难除。这里的居住环境一直困扰着他们。”
“……前天也是他们堵路?”
“是的。听说前天有人出面可以考虑他们的诉求。可能今天又不行了吧。又开始堵路了。这条路又不是主干道。你说他们的目的能达到吗?区域内的居民有参与路的选择权吗?……毕竟他们居住在这里。这条路他们走了几十年,路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路带给他们的是祥和?是宜居?还是不安?是困扰?他们最清楚。路的选择他们应该是最有发言权。你说是吗?……”司机不停地叨叨不休,且忽左忽右转动着方向盘,车身灵巧地穿行在车流间。
“按理说应该是吧。……他们可以通过法律渠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路是碍着他们的家。日子是他们在过。……”随着车身的晃动,相敏璋恍惚入梦,有一句没一句,似说着呓语。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如今谁给你讲理?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怨声载道。除非是瞎子聋子,没心没肺的东西看不见,听不到,不知道。多少年了,没有人管啊。该管事的王八蛋们尸位素餐。老百姓无奈地,只有自己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天渐渐黑了。
车越来越堵。
司机突然一脚刹车,闪过插进来的车辆。相敏璋醒了。司机骂道:“他妈的,无良的二把刀,不走正道,越是堵车,他越是横插竖闯。简直是傻子一样。他以为自己开的是坦克。好像就他老子天下第一,刀枪不入似的。真他妈的混蛋。”
天完全黑了。
车辆争先恐后,见缝儿就挤。
走走停停。
时光,仿佛要瘫痪了似地。
“他妈的,每天这时候都是这个怂样。”司机不停地转动方向盘,刹车,踩油门;嘴里还不停地骂着。骂司机,骂行人,骂路面,骂物价,骂**。
车无可奈何停下来时,司机又是摇头晃脑,伴随着车内音乐的节奏,吹着口哨儿。仿佛堵车也是一种休闲;脱口而出的脏话也只是他习惯性地情绪发泄,消遣而已。
车疾速行驶在绕城高速路上。
望着车窗外,远处天幕中的星辰点点,和眼前一闪而过的车灯,路灯……
相敏璋想着许雅,一个可心的人儿。闲暇时脑海里总是有她的身影。他有意识重复地搜索记忆中许雅的音容笑貌,怕它会随着许雅的消失,渐渐地,无影无踪。
失去了许雅,和许雅相处的美好时光的记忆,回味,……是相敏璋莫大的享受。
【作者题外话】:尊敬的编辑:您好。这是补漏掉的14.章节。谢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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