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纸花蜜(1) (第2/2页)
“噢,表姐,你看想吃什么?”我拉着李珠儿让她看桃三娘摆在桌面盘子上的各种糕饼。可表姐的眼睛却在望着门外李二去赶走粉蝶不见了的地方,我拉她衣袖摇摇:“表姐?”
李珠儿收回目光,见我担忧狐疑的神色,淡淡一笑道:“没什么。”然后转脸去看那各色糕点。桃三娘则拿一茶壶过来,笑道:“快先坐下喝杯茶。”
给我们两人面前一人一茶杯并倒上清茶,表姐道声谢,然后拿起喝了一口:“这是金陵的雨花茶。”
我十分惊讶地问:“你怎么一喝就能知道?好厉害!”
桃三娘一边用碟子给我们拣了几样糕点,一边笑着说:“这位姑娘真是不简单呢,凑巧昨天一位金陵的客人送了我几两,来,先尝尝看再买也不迟。”
“谢三娘!”我用筷子夹起已经用刀切成小方块的蔷薇糕,“表姐,尝尝这个,是蔷薇糕。”
“嗯,谢谢。”李珠儿接过去闻了闻,也笑着说,“真香,蔷薇糕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不经意间抬头看桃三娘,却现她正仔细端详着表姐。我心中一凛,桃三娘很少这样看人的,每日面对五湖四海来往的客人,她一般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难道表姐身上有什么不对?我不由得又望表姐,她正吃完一块蔷薇糕,见我看她,便露出笑容:“很好吃啊。”
“是啊,三娘的手艺可好了。”我连忙附和,但说着这话时,我却有点紧张地又看看桃三娘。
忽然这时又有人进店来道:“桃三娘,你要的蜂蜜我给你送来了。”
是住在竹枝儿巷尾的谭承,生药铺谭大夫的侄子。只见他捧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大陶罐进来,李二过去帮他接过放到地上。
“噢!谢谢谭小哥儿了!快坐下喝杯茶。”桃三娘在柜台里拿了钱来给他,又给他倒茶,他歇下来看到我,就笑着和我打招呼:“小月妹妹也在啊。”
他自从因为那次在巷子里喊元府的船上死人,把我娘惊吓到晕过去的事之后,每次看见我娘或我就脸色都有点讪讪的,有时嬉皮笑脸地打声招呼,也是不自在的。我也笑答:“是啊,小谭哥哥。”
谭承很自然地就看见了李珠儿,她正双手捧起茶杯慢慢送到唇边。看着表姐那娴静的仪态,谭承的眼珠子一瞬间定住了。
表姐这时却忽然又咳嗽起来,别过身去手背掩着嘴边,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桃三娘指着门口喊:“那几只蛾子怎么又飞回来了?李二快去把它们拍死!”
“别!等等!”李珠儿顾不得自己咳嗽不停,居然连忙起身去阻止李二道,“别……咳咳……把它们赶走就好了,别弄死它们……”
我惊讶地看着她,李二站住回过头来,望着桃三娘等她的指示。我望向门口,果然方才那几只粉蝶又在那里袅袅地飞着。
桃三娘笑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呢,好吧,那就让它们飞吧,别飞进来脏了吃的就行。”
我总觉得三娘的举止说话很怪,她平时都不会这样,对几只小粉蝶就如此大惊小怪。表姐还在咳嗽不止,我赶紧拉她坐下问道:“你怎么样了?很难受吗?”
“这位姑娘是什么病?可曾看过大夫?素来吃什么药?要不我这就去药铺给姑娘抓药?”谭承一迭声十分关切地问。
李珠儿咳嗽慢慢缓定下来,微微喘着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千万别麻烦了。”最后一句是对谭承说的。她脸色苍白,但笑容依然温和,话语柔软。我看谭承的样子,又是看着我表姐看呆了。
“来,茶里放点姜会好一点。”桃三娘拿来装姜霜的小瓶子,给李珠儿的茶杯里倒一点,“待会买点茯苓饼回去吃吧,茯苓性平,你吃着也能有点好处。”
喝完茶,又坐了一下,我们把茯苓饼、蔷薇糕、枣泥月饼都各包了一包,也不理会那个谭承,就回家去了。
晚上爹回来,我们一家子吃晚饭,因为爹和姨父要喝酒,所以我和表姐吃完就离开桌子,到院子里休息。
乌龟待在井边,嘴巴不停嚼着,嘴角还沾着一片粉蝶的翅膀。这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我家院子里竟飞来不少粉蝶,在蔷薇架周围上下飘旋,表姐走过去,伸出手来,就有一两只粉蝶乖乖落在她手上。我心里一动,想到下午桃三娘大惊小怪的样子,俯身拿起乌龟,便故意道:“你怎么又乱吃东西?”
李珠儿回头来看,见到乌龟嘴边的粉蝶翅膀,脸色一变,但没说什么,又低头咳嗽起来。
我更觉得她肯定有什么不对,就靠过去笑道:“表姐,你平时都爱玩儿什么?在这多住两日吧?过了中秋再走?”
“住两日,但不知道中秋是不是赶回去,其实离着重阳还有好些日子。”李珠儿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手上的粉蝶。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眼里有一抹哀愁。她只比我大着三岁,但她已是很有心事的姑娘了,我完全不能了解她的心情……吹来一阵风,花架上半枯萎的蔷薇摇曳起来,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触,低头看着手里的乌龟,它也正伸长着脖子,看着我。
忽然墙外有人说话:“小月妹妹!吃过饭啦?”听声音就是谭承,我踮脚隔着矮墙朝外望:“是小谭哥哥啊,吃过了,你呢?”
“没哪!刚才从药铺回来。”他也踮着脚朝我们张望,看见我就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笑,手里拿着一小包东西举给我看,“吃吗?炒杏仁!”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吧。”我谢绝了。原本以为他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他神情闪过一丝失望,但还不死心:“杏仁止咳平喘哪,我叔叔说的……”话出口一半,他又停住了,更加尴尬地挠着头。
我这才明白过来,看看身边的表姐,她仍旧面向着蔷薇架,好像没听见一样,但可能也是装的……我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有点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吞吞吐吐地道:“可、可是……”
谭承脸上挂不住了,讪讪笑着:“那就算了,我走了啊。”说着就快步往巷子里逃也似的快步跑掉了。
我看着他跑远,忽然觉得好笑,把乌龟放回地面,见李珠儿正看着手上的粉蝶出神,我伸手拈起其中一只粉蝶的翅膀问她:“表姐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