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八) (第2/2页)
等我们回到家时,锡婷跟她娘还没醒。我看着男人心里就不舒服,“跟我去灶房打打下手。”
男人不好意思地说:“我这笨手笨脚脚的还是算了吧。”
“那你就在傍边看着,你也没地方去。”说着我就没在理他。
那天他们真的走了,锡婷醒来饭也没吃,世荣没能求住她。跟当初离家出走时一样,连句话都没能留下。锡婷这回一走就没回过家。
锡婷离家第二年秋天,世荣走了。世荣死前的那些日子常说胡话,“老头子,我要不行了。”
我不相信她会死,她比我小二十岁呢,怎么能说走就走。可是那时候她已经没力气做起来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耳朵倒还尖得很,我下地回家推开门,她就会睁开眼睛,开始说胡话。那几天她特别爱说话,我也不能冷落她呀,我就坐在床上,把脸凑下去听她说那声音轻得跟心跳似的。
她说我:“你还得好好活下去,我应该再跟你生个儿子陪陪你”
世荣是在傍晚死的,我收工回家,她眼睛睁了睁,我凑过去没听到她说话,就到灶间给她熬了碗粥。等我将粥端过去在床前坐下时,闭着眼睛的世荣突然捏住了我的手,我想不到她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心里吃了一惊,悄悄抽了抽,抽不出来,我赶紧把粥放在一把凳子上,腾出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暖和着,我才有些放心。世荣像是睡着一样,脸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一点都看不出难受来。没一会,我去摸她的手臂,她的手臂是一截一截的凉下去,那时候她的两条腿也凉了,她全身都凉了。
姥太说,那个时候的黄昏变得越来越暗,埋完世荣天已经黑透了。
他说: “要不是你奶还知道回来看看,我呀,也就想不开了。”
我就问: “那她为什么回来?” 姥太的神态顿时五味杂陈,他的目光从我长长的头发上飘过去,往远处看了看,然后说: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平常也不爱说话,说她吧,她都不吱声。”
“后来我就到你们这来过日子,你们家也跟个地主一样,从来不下地干活。”姥太对我说。
渐渐地劳作的农民离开了田野,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广袤无垠,在夕阳之中如同水一样泛出片片光芒。姥太站了起来,眼睛眯成缝看着我。
他摸着我的头问道:“今天多大啦?”
“十六了。”我说。
姥太砸砸嘴说:“我听人家说,十六岁不是还要读高中的蛮。”
“不想念了。”一听到别人说这个我就不耐烦。
这会曾经的浪子开始教育起我来,“不想念,跟你哥出去闯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