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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故友欲归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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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夜默默隐褪,拂晓悄悄潜临,天地间的昼夜宛若朝局里的明枪暗箭,在巍峨的北庆城门被推开的刹那,迎来了崭新又充满变数的一日。

英副都指挥使站在城楼上,抬头望着天,阴冷灰白的眸子在潮湿的空气里跃起一丝暖色: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换防了,千万别再出魏公公那样的岔子才好。

这个为成就奕王大业,屈就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一职的男子面色骇人,昨夜的惊悸就如清晨迷雾般,遮蔽了他的视线,令他深感不安。

这份不安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以致那辆踏尘扬灰急速奔跑的马车驶至城楼下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冲下去。

“末将见过侯爷,不知侯爷一早入宫可有诏令文牒?”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一脸祥和,语气竟有几分亲昵:“英将军,稍安勿躁。”

这样说,便是没有。

英副都指挥使在心里暗骂:“他娘的,又来一个!”

但来者不是太监,是平远侯崔傲,纵然有气,亦不可表露。

英副都指挥使正想着要如何回话才能既不失仪态,又不失和气。人家平远侯却根本没想给他表现的机会,嘴不停的从今年清明庆典一直说到去年三月与奕王殿下品茶论诗。

“奕王殿下对茶的研究,真叫人佩服呀。”

平远侯这声感叹让英副都指挥使面有几分难色:“侯爷恕罪,末将乃粗人,不懂茶道。”

“诚如将军腰间别剑,有人却手无缚鸡之力是一样的道理,将军不懂,无关风雅,不过是将军不偏好罢了。”平远侯依旧祥和:“本侯只是想劳烦将军下次见到奕王殿下时,代为转告一声‘围场庆典,殿下受委屈了。’”

英副都指挥使整个人顿如阳春三月被猛灌下一肚冰水,头清目明的笑笑:“侯爷有话,尽可自己去同殿下讲,末将在宫中行事,唯陛下之命是从,还望侯爷海涵。”

“天下格局,三足鼎立,方为稳固。如今,康王殿下被禁足,奕王殿下受牵连……难道真要成全了那一人?”平远侯扯下祥和,露出一抹阴森可怖的冷笑:“奕王殿下是不是也该好好想想,曦月公主既能私下找他相商,那为何就不能私下找诚王相商呢?”

英副都指挥使亦冷哼一声:“侯爷可有证据,证明一切都是曦月公主与诚王殿下在合谋设局?”

“若有证据,本侯也不会劳将军代为传话了。”

平远侯展露一脸无辜,明知自己并未说服对方,却也不再多费唇舌,而是将话题一转,又转去了烹茶品酒的清闲事上。语境切换,堪称丝滑。可怜咱们的副都指挥使远做不到这般有底气。他深知自己的神经就像一根被平远侯捏在手里的弹簧,平远侯想让他绷紧他就绷紧;想让他回弹他就乖乖回弹。这种被人拿捏又无力反抗的感觉令他感到憋屈。

几乎是用熬,总算等来了素芹嬷嬷。

素芹嬷嬷宣读钟太后口谕,英副都指挥使送瘟神般拱手将平远侯迎入宫门。

一旁埋头登记出入录的小兵听到脚步声远去,猛地抬起头,口气无比羡慕:“谁要是能有平远侯一半的好运,谁就能荣归故里啰。”

英副都指挥使似乎未听见般,立在风中,面无表情。

平远侯崔傲,原为军中一末等将军,因元宵灯谜会上与当时还是皇后的钟太后庶弟之女一见钟情,得以鱼跃龙门,成为贵族。当时军中人人艳羡,只晓得这位末等将军从此官运鸿通。不想,几年过去,外表风光的新贵除享尽皇亲国戚该有的荣华富贵外,仕途并无多大改善。

直到西丹在边境滋扰生事,盛帝命其为西征主帅,籍籍无名且毫无建树的四品将军直升一品军侯。后战事失利,盛帝免其一品军侯头衔以作惩罚,却又在西线第一次捷报传回洛城时,赞其前期部署得当,助力有功,封平远侯。

运气果然不是一般的好。

虽有人说,平远侯不过一富贵闲职,不足为羡。但盛帝允他朝堂议事,总是不同。加之这些年,平远侯处事论事中立、公正,无任何偏私康王的言行,使得盛帝对他日益器重。连诸王间每有口舌之争,盛帝都乐意先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决断。

这个分量,早胜那些二品大员许多。

如今康王刚被严惩,钟太后就急不可待的将他请进康寿宫,如此的不避嫌,难免不让人猜测康王的真实处境。

英副都指挥使一边与前来换防的将领交接,一边权衡平远侯那番话的可信度。

越是琢磨,越吃不准该不该跟奕王如实汇报。困惑中,这位尽心尽力的小舅子朝养居殿望了一眼:这个时候,陛下应已知晓平远侯进宫的事了……还是先静观其变,再做安排吧。

盛帝今日起得有点早,魏公公略有担心。伺候盛帝用完早膳,见老皇帝脸上并无情绪,方稍稍放下心去。

“你觉得鄢若飞如何?”折子批到一半,盛帝突发奇问。

“鄢都指挥使得陛下重用,自然是人中翘楚。”魏公公一时没领会老皇帝问这话的用意,冠冕堂皇道。

盛帝果然不太满意的阴了阴脸。魏公公见状,赶紧乐呵呵又道:“恕奴才多嘴一问,陛下口中的“如何”是特指哪方面?”

盛帝这才面色转暖:“性格如何?”

“鄢都指挥使与奴才虽共事多年,但各司其职,私下并无交集……”

盛帝睥睨了一眼,魏公公住了嘴,垂眉聆听。

“觉不觉得他有点木讷?”盛帝眯着眼道。

魏公公拍了拍脑袋:“陛下不说,奴才不觉得,陛下一说……呵呵,还真如此。”

盛帝瞪了一眼,魏公公立即止笑,再次垂眉聆听。

“木讷但沉稳、可靠……徽澜太闹腾,实不宜再找个浮躁的驸马……你说呢?”

“呃,呃……”魏公公恍然大悟:“陛下为了公主真真是用心良苦。只不过,鄢都指挥使的母亲乃皇后娘娘嫡亲妹妹,他的父亲又是陛下您最为看重的堂弟,若将公主赐给他,恐怕太后娘娘……  呃,奴才也是刚听说,太后娘娘天没亮就召平远侯进宫叙话。此刻,人还在康寿宫未走。”

“如果在平常百姓家,平远侯该称太后一声姑母。眼下康王被禁足,太后心神不宁,召他来宫里说说话,诉诉苦,也算人之常情。”盛帝扔掉手里的奏折,口气冷漠:“昨日见到穆王,朕才恍然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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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许久没有去看霓嫔了。西疆稳固,戚威功不可没,朕不能太过冷落了他唯一的妹妹……魏旭,传令下去,朕今日不见人。”

“那陛下……”

“去听雨轩。”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宫里的风向,说变就变。

盛帝只不过是在听雨轩呆了一天一夜,去穆王府探病的达官贵人就络绎不绝。连最疏于往来的诚王殿下都很不吝啬的派人送了一份厚礼。

也是凑巧,诚王殿下的人正要离去,奕王殿下的家臣便带着厚礼登门了。

听穆王府的小厮说,两位殿下的家臣着实血气方刚,当下就毫不含糊的大干了一场,差点没把穆王府给拆了。

翌日,朝堂议事,有人将此事禀明了盛帝。盛帝勃然大怒,重重斥责了奕王和诚王。

朝堂局势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

穆王府内院偏左角早年搭了个凉亭。

凉亭简易,四面檐脚都未如大户人家一般预留张挂帷幔的孔洞和钩子。正因这个不知是否故意为之的小疏忽,凉亭被辜负的日子多过它让主人垂青的流光。

今日,屋外可算断了雨水细流的天景,却也不是一个外出的好日子。天空阴沉沉一片,还时有蛮风吹过,风性又偏寒,病弱体乏者实在不宜出门。

然对于一个刚从漫漫长睡中苏醒的病人而言,再凉薄的寒风也比门窗紧闭的温暖更令人神往。

仗着气色与精神大好,盛子萧命舒总管在凉亭内摆上茶水果子,打算去凉亭透气。陈嬷嬷气不过,却又抵不住年青人一再央求,默默将凳子换成一把藤椅,铺上厚实的垫子,再用一条绒毯将躺下的人盖得严严实实,方安心离去。

“你睡下的这几日,她躲着哭了好多回,你就依她好生躺着吧。”见盛子萧有起身之意,舒总管眼角涩涩的劝道。

“都是我不好,总让你二老替我担惊受怕。”

一丝歉意从盛子萧明眸中腾起,面有愧色的重新躺下。

“殿下此言差矣。”舒总管苦笑着摇摇头:“我和陈嬷嬷不似斯先生那般有本事,除了担心,再无一用处。倘若殿下连我和陈嬷嬷唯一能做的‘担心’都要狠心剥夺的话,那我和陈嬷嬷才真是愧对小姐,愧对殿下。”

盛子萧眉心一动,头仰了起来:“舒伯,我并无……”

舒总管一步上前,按住那羸弱的肩胛,分外激动:“殿下若无他意,就请让老奴稍稍尽一份心吧。”

盛子萧露出一个认输服软的笑容:“知道了,以后……还请舒伯和陈嬷嬷继续替我担心吧。”

“多谢殿下体谅。”

舒总管这才高高兴兴的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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