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2/2页)
见诈不到她,萧景润怏怏地撇了嘴,提筷又吃了起来。
冬日严寒,外头北风呼啸,然而宁真在这边跪了半天,只觉得重华宫的地龙烧得正好,鼻间又萦绕着暖锅的香味,她竟有些昏昏欲睡。
腾腾热气之下,暖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萧景润舒服地眯了眼。
他常年在西北塞外,在军营里和将士们一起吃大锅饭。得趁热吃,不然烈风一吹,手里的馍就变得硬上加硬。打个牙祭也只是些粗糙的肉食,可以果腹开荤却少了滋味。因此乍然间坐在燃着香炉烧着地龙的皇宫里吃暖锅,边上摆着一溜儿的精致小食,这感觉还真不一般。
这么想着,萧景润又忍不住暗骂自己,还真是由俭入奢易。
在西北吃了八年的苦,隐姓埋名戎马倥偬,怎么还没抵消掉融在骨血里对奢靡享乐的渴望呢?
“咕噜噜。”
宁真的肚子叫了,在空旷的宫室里尤为明显。
萧景润当然也听见了,指着暖锅顽劣地笑笑,“鱼羊鲜,宫里的厨子花样还真多,你想吃的话可以求我。”
宁真无言,摇了摇头。
带发修行的这些年她秉持茹素,虽然师父没有对她作过多要求,但是在庵堂与师姐们一同用饭,她也不好要求掌勺师叔为她开小灶。
再后来,师父突然把她叫到一边,叮嘱她可以食用三净肉,让她好好吃饭,长长个子。那几年,大顺朝多了不少新起的寺庙庵堂,她们庆云庵的香火却是一点儿也没少。这么想想,难道她爹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她的存在吗?
宁真东想西想的时候,萧景润终于用完了午膳。
他侧卧在榻上盯着宁真。
她身上的宫装不知道穿了多少天,脏兮兮的,头发又散着,乱蓬蓬的。内侍们把她提过来也不知道给她梳洗梳洗,真是碍眼。
半晌萧景润才开口:“你长得像你母亲。”
说不上具体哪里像,顶多是脸型轮廓相像,但总归比长得像贺茂闻要好。
气质则是全然不同,宁夫人像一朵明艳的杜鹃花,繁茂艳丽,耐寒耐旱。而宁真像是空谷幽兰,虚无缥缈若即若离,又散发着无法让人忽视的幽香。
这下终于引起了宁真的注意,她秀眉轻蹙,“你见过我娘?”
宁真恨父亲辜负了母亲,也怨母亲一走了之不要她。但是她想知道她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景润颔首,“那会儿宁夫人还是宰相夫人呢,她抱过我,我勉强有些印象。”说着,他又盯着她那双杏眸瞧,总觉得这样的眼睛哭起来会很好看。
于是他笑意加深,故意逗她说:“要是你爹不生二心,我和他倒是可以君臣相和,和你更是可以做一对青梅竹马了。”
宁真失望地垂下眼,还以为能听到关于母亲的什么事迹呢,结果就这呀。接着又抬头看这个言语轻佻的人,心里揣测着他的实际年龄。
在庆云庵她见过许多香客,大多是女客。要么不事生产面容年轻,要么为琐事烦忧显露老态。然而面前的这个人,居于高位不日就要登极,却是不扬不显,锋芒尽收的同时又流露出一股少年心性。
不过,猜的准或不准又有什么用呢?
无论萧景润是少年英雄,还是青年帝王,眼下都不会让她轻易离宫了。
萧景润没有午歇的习惯,用过饭就叫人进来议事,也不避讳宁真,就让她一个人默默跪在一边。
回到这阔别十一年之久的宫廷,他需要处理与决定的事情太多了。小到今晚宿在何处,大到对贺氏宗室的处置,一桩桩一件件如果只按轻重缓急来处理可能没法妥当。
于是快到掌灯之时,萧景润才挥退了手下人,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瞥见宁真双眸氤氲着雾气,萧景润先是一怔,想来她跪久了膝盖疼?
莫名其妙的,他的心里竟生出一种赢过了她的窃喜感:是要哭了吧!
然而仔细一瞧,发现她双颊微鼓,胸口起伏,萧景润纳罕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敢情她是遮掩着打了个哈欠?
今日在宁真这儿连连吃瘪,萧景润很是不悦。
在他看来,宁真的种种表现就是对他的正大光明的挑衅。要知道上一个敢于挑衅他的人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于是萧景润抬手一挥,“来人,带她去洗洗干净,晚上送过来。”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小内侍们对于萧景润这位新主子还不熟悉,揣摩上意只怕领悟的不到位。
大行皇帝当年夺了新主子的位,杀了萧氏诸王,新主子定是对大行皇帝恨之入骨,换了小内侍们自己,肯定也会忍不住生啖其肉,最次也是伺机报复。
那么对于大行皇帝的后嗣,肯定是要父债子偿,将这些年来受的苦楚加倍讨伐回来。
只是这位宁姑娘才进宫没多久,要说享受了贺氏荣光的,还得是被关在牢里的大公主呀。
所以新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