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可追(五) (第2/2页)
果然,李观棋刚说完,秦可诗就连忙接道:“不麻烦不麻烦的,观棋哥哥不用这般客气,哥哥是在为家父分忧,可诗感激不尽。公子眉间有些许倦怠,可是昨夜一夜未眠?可诗知晓酸枣仁汤安神是极好的,等会儿中饭时煲好送来可好?”瞧着李观棋有拒绝的情形,她忙找补说:“这对于沐姑娘他们也是极好的,书牍看久了难免有些疲惫,晚些儿还有武场校训……”
李观棋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妥协了:“那有劳秦姑娘了。”
秦可诗见他同意了,原本有些畏缩的神情马上明媚了起来,本来就好看的人,这么一笑更觉着是海棠花上细细地描上了一层光晕,葳蕤生光。
李观棋目送她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帐篷后他才走进帐篷。
“诶,那姑娘对李观棋有意?”耶律灵泽直起身子拍了拍手,刚刚为了最好的视角,他都手脚并用了,现在手上一茬子泥沙。
“你才知道吗?”柏越反问他,昨天沐子优不是说过吗,以耶律灵泽的悟性不应该体会不到啊,看来是真的没睡醒,脑子都不太好使了。
耶律灵泽听完后面色变得奇怪起来,视线一直在沐子优和柏越中间逡巡,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两个背着我又干了什么?我先说好啊,虽然将军已经许了你们两个了,但是,除了闺房之乐我不打听外,你们不能悄悄做什么事不带我!当然,你们愿意分享闺房之乐的话,我也不介意……”
话音未落,一粒小石子就准确地打在他身上,力度很够,疼得他龇牙咧嘴,“子优,你不能偏心!”
“偏你个头!谁瞒着你了,明明是你昨天自己兴冲冲找人家攀谈没听到我说话而已,现在倒是倒打一耙。还有,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沐子优作势就要第二粒石子掷过去,柏越笑着包住了她的手,温声哄道:“好了,置什么气,他就是还没睡醒,你跟一个没睡醒的人计较什么?”
沐子优这才收了手,丢下石子往帐篷走去,“我没有生气。”
柏越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亲切地揽过耶律灵泽的肩膀,在他耳边温声威胁道:“你小子最好不要对我们闺房之乐存有任何心思,不然你看我会不会削你。”
耶律灵泽推开他的脸,笑骂道:“你脸皮真够厚的,你以为我愿意打听,还削我,你打得过我吗?”
“行,今晚校武场来一场呗!”
“谁怕谁啊!别到时候腆着个脸求饶啊!”
“……”
走进帐篷的时候,一股粥香扑鼻而来,桌上是已经摆好的吃食,柏越笑道:“观棋兄,谢了。”
李观棋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盛粥的动作不停,“不谢,早日抄写完毕就好。”
“诶,观棋兄,我有个问题请教你。你整天这样端着一个架子不累吗?”耶律灵泽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嘴上吹着热粥也不妨碍他说话。
“并没有所谓的架子,性格使然。”李观棋冷淡地回道。
“不,你是被压抑了,强行压抑了自己的天性。”显然李观棋冷淡的态度没有浇灭耶律灵泽的热情,柏越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要误导良家子弟了,这人一些歪理总是能被他说得跟花一样,让人反驳不了,稍稍一不注意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但是眼下他不想打断耶律灵泽,可能自己也想看看像李观棋究竟会不会被带偏。
李观棋长久没有接话,久到耶律灵泽打算自顾自地说下去的时候,他开口了:“噢,是吗?萧公子如何看出来的,愿闻其详。”
虽然他话说得非常漂亮,但在他寡淡的神色中丝毫没有看出来他对这个问题的兴趣和期待,极有可能纯粹是为了照顾耶律灵泽的面子。
但耶律灵泽不在乎这些,不管怎么样,这人还是愿意听的,这个念头惹得他心里那点热情更是熊熊燃烧,索性把粥放在一旁,看着李观棋就说了起来:“观棋兄啊,我发现自从认识你以来,你就一直特别刻苦,不管是武训还是文章,都是极力去做的最好,也不和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不会有任何闲谈,就这么近乎完美地每天按着你自己给自己划定的步骤一步步走下去,压抑着自己的心性压抑到最后自己都信了自己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你在害怕。你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你在害怕。我和令尊打过几次交道,你们父子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同的是,你比你父亲更要游戏,这也是你害怕的。但是说实话啊,都是凡人,有点权欲是人之常情,是个人都想往上面走,这无可厚非。你怕的是你到最后和你父亲一样,在你心目中,你父亲肯定是屈才了对吧?你害怕和他一样,所以你要更出类拔萃,或者说出人头地。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对于自己过于苛刻了。令尊鞠躬尽瘁为沐军师协调谋略,自然对你的要求不是特别苛刻,你之所以这么压抑纯粹是因为你自己给自己做的条条框框在被迫你按照你计划地发展下去。”
“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不过我想的是或许你不应该天天过得跟苦行僧一样,偶尔出去打打猎,和兄弟们闲扯一下,也是很好的。你是一个好的弓箭手,你应该懂的,一根再好的弦,老是被过于紧张地绷着,也会断的。”
他说得很是露骨,甚至可以说很不客气的,带着点冒犯的说教,柏越听着都感觉有些不适,何况李观棋这个当事人呢,他都想好了要是等下李观棋和耶律灵泽打起来的话他要怎么说和。
但出人意料的是,李观棋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优雅地咽下了最后一口粥,等到他给自己又再盛好半碗粥后才慢悠悠地回答这些有些尖锐的话语,他一边用勺子搅拌着热粥一边说:“萧公子说得不错,既然说了这是人之常情,那想必萧公子也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我自己觉着挺好的,我不喜和人接触,这样的生活我挺满意的,对我来说这一张弓的弦刚好是绷得适当好。何况,耶律灵泽,说实话,有些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说得客气又得体,但是对耶律灵泽的一些刺头也毫不犹豫地反击回来了,是个聪明人。
“另外——”李观棋继续开口,神色依旧如常,耶律灵泽下意识觉得这会是些很难整的话,全身紧张了起来,“萧公子,我替夫子昨晚一些不得体的言语向你致歉。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昨晚的事情,夫子年迈,有些观念确实老旧但又很难更改,所以有冒犯之处我替他道歉。他不该随意对你进行置评,确也应了那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今早和夫子交涉了,那篇《臣则》你不应该抄,所以替换成了《天象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