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账(一) (第2/2页)
梁朔很愤怒,刚解决完宫里的纷扰,就内有叛乱外有强敌,他已经连续四五天没睡个好觉了,可气的是他的势力还不够,父皇遗诏的两个托孤大臣又不是那么顺心,父皇在世时,柏越和沐子优两个人都没体现出来这么大的权势,现在都体现出来了,虽然知道这两人不会反,但这种被掣肘的感觉让他很难受。由于江贵妃被处死,他和江丞相那一派也有了隔阂,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皇权势微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殿下消消气。”柏越吹凉了下热茶,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么热的天宫里为何仍是供应热茶,要不是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着实有些渴了,他真不想喝这宫里的茶。
“殿下,清野王殿下明白,但那些人可不明白啊。”沐子优也开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们不懂,但是父债子偿这个理还是懂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何况这契丹人在里面到底是起什么作用,也说不清楚。”
梁朔现下烦躁无比,只觉得乱糟糟的思绪像一层层蚕丝把他狠狠束缚在里面,“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这样发展下去!”
“孤明日登基,孤御驾亲征,就不信平定不了这群反贼!”
柏越抬眼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既不表示赞同也没有反对。
梁朔看两人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道:“孤不会什么帝王心术,只会用武力来保全大梁,既然已经没保护好父皇了,那就用武力保卫大梁!把敌人都灭了,社稷自然就安稳了!”
柏越在心里直摇头,明白了为什么孝景帝一直没明确表示立太子为储君的原因了。梁朔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将军,但做帝王,真的差了那么几分天分。
“殿下,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也不是最佳途径。”沐子优委婉地劝诫道。
柏越放下茶,直视着梁朔道:“御驾亲征说起简单,里面那么多弯弯绕绕可不简单。殿下,你没上过战场,战场和平时校场训练完全不同。且不说因为君主离开这新朝会怎样人心惶惶,殿下你在路上万一有了个什么闪失,该怎么办?你不再是一个皇子了,你是个帝王,你的生死已经不是你一个人或者几个党派的事了,而是整个国家的事。还是说殿下有把握御驾亲征一定会大捷然后完好无损的班师回朝吗?”
柏越的这番话问得梁朔哑口无言,他确实没想这么多。
“那怎么办啊,夏将军被围困在了符竹峰,边疆蠢蠢欲动,是不能召将回京的。朝廷中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支援……”梁朔又陷入了苦恼中,“要是父皇当年不‘抑武’,这么多武将心里就不会有隔阂了,也不会导致现在武将缺乏的情况……”
“‘抑武’在当时有它的作用。”沐子优淡淡地接了一句。柏越听到后低着头笑道:“呵,可不是嘛,确实有作用。”
“苏三公子,骑射俱佳,殿下可以考虑一下。”柏越也没想太过纠结于过去的事,还是把话题绕道了今天商议的重点上。
“苏三公子苏寒?孤记得他刚及冠吧,能行吗?”梁朔想了一下,他一向和柏越他们这群京中的北漠子弟不熟,对于苏寒的认识也很少,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在校场寥寥无几地碰过几次面,只记得是个很懂礼的少年。
“殿下要是有更合适的人选那更好。”
“我见过苏小将军练武,确实不错,虽是养在京中,但有战场上军人果敢的魄力。”沐子优顺着说道,目前来看苏寒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梁朔看两人都这么推荐苏寒,便同意了:“那就要苏小将军带五万精兵前去支援夏将军。李公公,急召苏小将军来见。”
梁朔看李公公领了旨意下去后,捏了下长期皱起的眉头,无奈的笑了笑:“看啊,到最后保大梁的武将还是得要苏家和夏家。”
柏越没接他这话,“既然事情就这么妥了,那臣就先告退了。明日登基事宜繁杂,殿下早些休息。”
梁朔点了点,又忍不住感慨一句:“这大梁,也是你们柏家一代代打下来的江山啊!”
柏越闻言顿了顿,转身笑着对梁朔道:“殿下你确实和先帝不一样,先帝就不记得这个。”
梁朔一愣,沐子优表情也僵硬了一下,柏越不期待也没心思听他再说什么了,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沐子优看着柏越空荡荡的椅子,对梁朔道:“殿下,有些事情做过了就一定会留下印记的,不管再怎么去涂抹,都是没有用的。”
“孤明白。孤会册封柏皇后为太后,厚待四弟。当年那些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孤不会忘了他们的。”
沐子优点点头,告退离去。
她走到宫墙边,暗红色的宫墙衬得那一袭白衣在暮色中也很鲜明。沐子优试探着喊了一句,
“柏越?”
柏越转过头来看着她慢慢走近,薄薄的月光敷衍地撒着,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是回府了吗,怎么不走?”沐子优站到他旁边,问道。
“等你,等你给我一个解释。”柏越低沉地说,他刚在御书房里积郁很久的怒气终于爆发,“我想不到,你竟然觉得当年的事是对的。”
“解释?解释什么?”沐子优嘲讽地笑了笑,“是解释当年你不辞而别?还是解释我取消婚约?”
柏越觉着她这态度,心里的火更甚,“既然你觉得当年‘抑武’无所谓的话,那也没什么好说了。你是真的冷血。”
“冷血”这个词一下子戳到了沐子优的痛点,她语气马上冷了下来:“既然我在你心里都是这个形象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只是柏越你记住,当年老皇帝挟持你娘强召你回京后,后来边疆出事,是我一个人留在那处理你爹和我爹还有柏家九千多战陨将士的丧事!你觉得我冷血,说得真好!”
把心里的不满吼出来确实要好受一点,两个人都沉默了,原来气愤到一个极点后,竟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了。
沐子优转头很快地走了,从那刻意加快的步伐,可以看出她很气愤,她不喜欢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但面对柏越这般污蔑,她怕自己现在不赶紧走会控制不住自己和柏越动手。
柏越心里一阵烦闷,沐子优在拿捏人心这块越来越熟练了,知道怎么说最伤人,一扎一个准。北漠当年的事,一直都是两人心中的刺,化不开,剪不断。
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去找梁烨喝酒,一醉解千愁,明天新帝登不登基的,一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