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儿时旧友 (第2/2页)
种苏喝着茶,起身走走,站在厅内朝外略看一眼。
她记得裘老爷当初高中后,一举成为五品大员,甚为轰动,尤其在裘氏老家族人中,更传为美谈,荣耀至极。只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却一降再降,降至七品。七品于民间也算大官了。
不过这七品官员的宅邸却似乎不怎么样嘛。
种苏进来时便注意到,这宅子半新不旧的,也不知多少年头了,尚不及种家宅院一半大,又未曾好好修缮打理,显出几分陈旧,颓废气息。
房中家具摆设亦没几件新的,好的。连待客的茶叶也不怎么样。
来了这许久,更不见几个侍女小厮,大抵下人也不多。
从前裘老爷未做官前拖家带口探亲时,裘老爷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妻家也无多少帮衬,是以手头便不怎么宽绰,种父当年让其借留家中数日,其实也存救济之心。
官员本身俸禄不多,大多另有营生财路。看裘府如今光景,似乎当官后家中境况仍无多少改善,多半不擅营生,又或是个清官吧。
种苏大概看了一圈,喝完剩下半盏茶,仍未有人来。
这么忙吗?
偏厅里就他们三人,茶喝完了也没人来添。就这么又等了会儿,终于来了个小厮,手里提着只壶,一副散漫模样,拖拖沓沓过来添茶。
“烦请问下,裘少爷忙完了吗?何时有空呢?”
种苏被晾在偏厅许久,桑桑心里不满,在外头却是知礼的,仍面上带笑,客气问道。
“等着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小厮说,“我家少爷忙着呢。”
说毕,加过茶水,转身便走了。
桑桑简直无语,差点骂人,不可置信道:“他什么意思?”
种苏示意桑桑稍安勿躁,看着小厮离去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日光浮动,又半盏茶之后,脚步声响,裘进之终于来了。
种苏起身,展展衣袖,面带笑容,迎声望去。
裘进之着蓝色衣袍,从门外进来,身姿倒算挺拔,比种苏略高一点,有种读书人特有的,却比读书人更庄严端正的姿态,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从种苏面前走过。
种苏:……
种苏正要与他打招呼,却被无视,于是便咽下话语。
只见裘进之径直走到厅中,于正位上坐定,这才抬眼,仿佛才看见般,看向种苏。
“坐。”裘进之说道:“实在不巧,家父外出,我方忙完,让你久等,怠慢了。”
种苏只道无妨。
她是小辈,即便裘老爷在家,也不过见她一面,具体招待事宜仍会落在裘进之身上。
种苏落座,以客人之礼落落大方面向主座。较小时的记忆,裘进之眉眼长开,不失为英俊小生,只是眉头习惯性拧着,年纪轻轻,额中已隐有川字纹路,充满思虑忧患,年少老成之感。
“多年未见,家父一直甚为挂念裘叔,叮嘱我定要跟裘叔问好。”种苏笑道。
当年在录州,双方小孩便互称对方长辈为叔为婶,如今既是以故人之子名义上门,自然延续旧时称呼。
“有心了,”裘进之说:“家父很好,也问令尊好。”
种苏注意到了这个称呼,眉头微扬。
“你……”裘进之啜了一口茶,抬眸,打量种苏。
种苏正面相对,神情泰然,任其端详。哪怕裘进之记得她兄妹面容,但种苏有信心,他绝对瞧不出破绽来。
果然,裘进之毫无怀疑,只问道:“你那双胞妹妹,如今也是你这般模样?”
种苏点点头。
“是个美人儿。”裘进之点点头,端起茶。
种苏见他还记得自己,原本以为至少会再问点什么,谁知却再无下文。种苏默了一默,开口说起裘家帮忙租赁房屋之事,不胜感激,又让桑桑奉上礼品。
“唔。”裘进之说,手指动动,让小厮收了礼品。
“听家父说,你家捐了个官儿。”裘进之说道。
种苏笑道:“让裘兄见笑了。”
她没有说请以后多多照拂之类的话,毕竟她胸无大志,不必要照拂,也免得牵连人家。却见裘进之面上隐带钦羡之意,又闪过一抹轻视。
哦,对了。
种苏想起,以裘进之年纪,必然也参加了科举,恐怕还不止一次。官宦之家可免乡试,直接参与会试,即便如此,也非人人能中。
今年的会试还未张榜,看裘进之神色,想必不怎么如意。他家又无财力,怕是捐官也难。
“有钱人。”裘进之说,又说:“有钱好。”
种苏:……
种苏正要说话,外面小厮声音道:“少爷,安家公子来了。”
“快请进正厅,我这便来。”裘进之说。
接着裘进之放下茶杯,看向种苏,说:“你……”
种苏站起身来,道:“裘公子忙,我这便告辞了。”
裘进之仍旧坐着,既不起身,也不挽留,口中道:“唔。”
种苏淡淡看他一眼,拱拱手。
裘进之点点头:“唔。”
裘进之丝毫没有相送之意,甚至连下人也不派遣一个,就这么让种苏他们自行离去。
“太过分了!”出得偏厅,桑桑气的不行,“这般怠慢!拿我们当什么?!即便做了官,也太无礼了罢。当年种老爷种家待他们可……”
“欸,打住,父亲当年可未有索求回报之意。”种苏摆摆手,示意往事不必再提。
她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愤怒或意外。事实上从那小厮来添茶水时的态度转变她便已瞧出端倪——裘进之先前即便真在会客,听见种苏种家名头时,应该也会有所表示。主人的态度决定了下人的态度,种苏虽有察觉,却仍留下,一则为验证心中猜测,二则为完成父亲嘱托,自己不能先失礼于人。
让种苏真正意外的是,裘进之会表现的如此明显直接,连起码的客套敷衍,都惫于应付。
“打一顿?”陆清纯握拳。
“不要动不动打打杀杀好吗?好歹是京城。”种苏说。
种苏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种家经商,种苏日常耳濡目染的,多少见识过些许人心。捧高踩低,趋炎附势,倨傲势力的,较之裘进之更为厉害的多的是,裘进之这点道行,其实算不得什么。
儿时情谊虽动人,奈何沧海桑田,罢了罢了。
裘进之这般直接,反而有好处,一面识人心,免得日后再讨无趣。虽然种苏本也不会再上门。
“这事先别告诉父亲,免得他担心。”种苏想了想,叮嘱道。
她一向心宽,出了门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世上趣人趣事多如繁星,切莫因一点小事坏了心情。
艳阳高照,马上到中饭时间,种苏摸摸肚子,有点饿了,当下小扇子一磕:
“走,下馆子去。”
谁知这一去,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