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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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虎豹营最是神速。
很快, 雀鹰盘旋,赵红药已轻骑策马在高地俯视下方洛州军。
“百,五百, 千……”
她礼貌性地数了一下,不到一万人。其实不用数,只要在前方的险要林谷阻截,五千虎豹营轻骑打爆两三万绝无问题,何况她已经锁定那个戴金色面具之人了。
猎物即将到手。
“走,包抄他!”
转角林谷, 地势由狭突宽, 洛州为首的金色面具将领一把拉住缰绳。
马匹抬起前蹄嘶鸣,眼前出口之处,赫然已被静悄悄的一队黑红西凉铁骑包围。
为首的明艳女将领手持弯刀, 逼到眼前。
“你是谁?”近看之下,赵红药脸上本来噙着的笑容陡然消失, 眼中闪过一丝被愚弄的怒火, “你不是月华城主。”
她说着,就用腰刀去挑下那面具。
谁成想,一阵意外巨痛袭来。在所有人注目中,赵红药不仅宝石腰刀脱了手,整个人也被那股力量打下马来。
西凉将士全然意料之外。
虎贲将军赵红药虽是女子, 武艺却为众多西凉男子所不敌, 直到亲眼见她跌落下马,几名贴身精锐才回过神来。一时刀剑齐齐向那面具之人而去。
卫留夷咬牙,银白剑刃与那几人接连相接, 接连脆响。
他身后的洛州军此刻也忙也涌上来招架。然而洛州军虽平日训练有素, 却也难奈虎豹骑个个武艺高强、非人一般的骁勇。有西凉兵更是力大无穷, 一刀劈过,甚至能将活人生生劈成两段!
很快,惨叫声,哀鸣声,血水飞溅。
回旋抵抗之间,卫留夷头发散了开来,身子多处被划伤。“啪”的一声,面具也被击落,一张俊美的脸孔露出,同时肩膀上也被刺出一个血洞。
赵红药:“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乌恒侯!”
怪不得能打落她的刀。
侯门世家精心教养的乌恒独子,打小由最好剑术师父一对一指教,怎能不强?
赵红药想起来了,不到一年前,他们曾在恒城城墙见过。此人武艺可圈可点,甚至能同西凉王燕止有模有样地打上好几个来回。
可惜,此是战场,不是一对一的武艺比拼。
赵红药:“一起上!”
西凉军再度疯狂发动攻势,源源不断的精锐冲上前来合力围杀,就像是无穷无尽的鬼海缠身一般,誓要将洛州军全部拖入黑沉沉地狱之中。卫留夷周身被十余人围攻,全然应接不暇,握着剑柄的虎口震颤不已,余光里是血水、惨叫和被砍下马的人,血暗无光。
这样不行……打不过。
发涨的头脑里,有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再这样下去撑不住,要想点什么办法。
西凉单兵太强,普通士兵在他们面前就如无根杂草一般。若非此处恰好地形狭窄,只能连人带马两三人通过,哪怕再往前跑上三五步,一旦进入那开阔的路口,西凉大军团团包围而上他立刻会被围剿至死。
正想着,卫留夷稍稍一个躲避不及,背上就被人划开了一大条豁口,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阿寒……
他恍惚了一下。
……
“此回大家分开以后,各路皆险阻,难免九死一生……请务必珍重。”
耳边,恍惚响起慕广寒的声音。
“卫留夷你记着,路遇敌军也好、没有遇敌也罢,务必一路直去,万勿后退。”
“只要到了池城,就有人接应。”
可是,谁会接应?
洛州已无再多人马,而池城驻扎的是西凉盟友随州军。卫留夷犹记那时心生疑问,双唇颤了颤,却终是垂
眸。
时隔数月,阿寒第一次肯主动叫他,第一次肯靠他那么近。
微微风动,他的头发被吹拂过来,轻轻擦着他痒痒的。以至那一刻他只顾沉醉那片刻的温存,忍住心中酸涩,骗自己从未失去。
那日分兵一去,皆是凶多吉少。
未必一定回得来,未必之后还能见到。
倘若当初他好好将阿寒留在乌恒。是否此时此刻,他们该一起吃着美味的早餐糕点,安静看着朝阳初升。
而不是落在洛州孤城生死茫茫,心如刀割……
伤口撕裂的锐痛,将卫留夷唤回现实。
多亏依托狭窄地形,加之洛州军队里倒勉强也有几个武艺不凡的高手,如今全冲上前来护在他左右。一时间守住隘口,两方精锐就这么僵持。
卫留夷也在气喘吁吁的短暂恍惚后,逐渐眼神清明。
后撤,换道,突围。
刚才不远之处有个岔路口,那边的路更加狭窄……士兵继续赶往池城,而他与这几位洛州精英在此且战且退守关殿后。
赵红药:“跑?想得美——!”
她已在西凉王面前夸下海口要生擒月华城主,如今却不仅上了当,还众目睽睽被打落下马。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如此奇耻大辱她绝不罢休!
哪里可能让这群人走?
若不能把乌恒侯的人头拿回去,狠狠丢在燕止面前,她就要从此颜面无存了!
……
西凉不舍穷追,洛州且战且撤。
几个时辰以后,卫留夷一行已是精疲力尽,而赵红药亦是追得气喘烦躁。
“可恶,这破路!”
但凡这路能够稍微不那么崎岖、狭窄、易守难攻,她的虎豹营一拥而上早踏破洛州军了,又怎能容对方苟延残喘如此之久?
好在不过也只是死前挣扎。
又一处隘口,两边已是斗得两相狼狈。赵红药咬牙冷笑:“真是可怜,如此负隅顽抗,却殊不知……呵,你不过是一枚弃子,被他丢在这里换旁人逃出生天罢了!”
赵红药有一位好姐妹名唤宣萝蕤,平日主管西凉文宣外交。
此人私底下文笔很好,所著话本《月华城主风流史》销量不凡。赵红药虽对瞎编的狗血爱情故事全然不感兴趣,怎奈好姐妹没事就爱跟她掰扯。
以至于此时此刻,她久战不能得手,被拖得着急上火,乱七八糟的挑衅竟脱口而出——
“乌恒侯,你这天下第一蠢货,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活该跑来洛州那么乱的地方送死。”
“自己蠢死也就罢了,还连累青梅竹马跟着倒霉做替死鬼。”
“哈哈哈,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月华城主既不能攻下府清,为何不赶紧回去防守秀城?”
“因为他才不会管秀城死活,不然也不会不放自己将领,而让你那青梅竹马的姑娘留在那送死!”
“乌恒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相恋不成就反手干掉前任这事月华城主可做得多了,要不要我为你一一罗列?当年在东泽时……”
“住口!”
“你少含血喷人,阿寒他,才不会!!!”
赵红药:“哈……这么看来,你是一点都不了解月华城主的真面目啊,都快死了还替卖了你的人数银子,啧啧,样子真是凄惨。”
“阿寒他,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砰,金属擦响。
瞧,急了急了,引出来了——
赵红药招架剑锋的同时,不着痕迹往后一跳。果然,被她刺激红了眼的乌恒侯咬牙追了半身,就这么离开了仅有一人能守的隘口,登时四五名西凉高手一拥而上。
几把弯刀同时砍在了卫留夷
身上。
他吐了一口血,恍惚间痛苦,怀疑,疯狂,好多情绪瞬间袭来。他相信阿寒,他把他一个人支到这里,绝对不会只是为了让他做饵,冷眼看他万劫不复。
他相信他……
阿寒不会。
又有人一脚踢过来,卫留夷滚了几滚。眼前一片血红,身边嘈杂、身下是被烈日和血灼得滚烫的泥土。茫然之间,眼前出现那人送他临行前亲手给他戴上金面具,看着他的眼神晦涩而复杂。
这条路极其险恶,他派他来……
明知道他可能会有去无回,还是派他来,反而是将那二世祖邵霄凌保护在最安全的路线。
以前,在恒城,他不过是被划伤了一点点,那人就暴跳如雷、连着好几天都在追杀西凉王。
如今,却是舍得让他……受这么重的伤。
卫留夷在一时间突然万念俱灰,失去了再次起身的力量身边一道黑影则高高举着剑,对着他的胸口即将落下。
就在此刻,漫天箭雨。
身后的将士眼明手快,将他用力拖回去那避开箭雨的山隘之内。而险些一剑将他毙命之人则被那利箭射中,惨叫着跌倒在地。
“援军!是援军来了!”
“是援军,乌恒侯,我们有救了!”
援军……?
卫留夷愣了好一会儿,终于从血红的眼眶里缓缓落下一道泪来。
阿寒。
他还是,舍不得我的。
没有不管我,他派人来救我。
……
“他妈的,哪来的箭!”
赵红药咬牙切齿,一整天百战不胜、如今竟又被愚弄,她早已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如今一刀杀了尚在眼前气息残破的乌恒侯,都不够稍解她心头之恨!
中埋伏了,但怎么可能!洛州哪里还有余兵?他的鹰都不曾找到,怎么可能还有队伍?
不管了,先补他一刀再说!
当——
今日第二次,她的腰刀脱手。箭雨继续,周遭马蹄嘶鸣无数惨叫,赵红药只觉得极不甘心且懊恼万分!!!
究竟是谁偷袭?
乌云遮盖了本该清朗的天空,箭雨终停,那青年男子一身朱披银甲,横刀立于山隘之前挡住身后卫留夷,却不忘回首冷嘲一句:
“我在前方埋伏着,一直等了许久,谁知你这般没用,只好过来接应。”
若非如此,眼前乌恒虎豹骑调入前面的天罗地网,就不会是此刻的死伤过半了。
该全军覆没才对!
卫留夷重伤之下略有恍惚,只依稀听见赵红药咬牙切齿喊那人“随州叛徒”。
前些日子,随州大败,城内空虚。州府很快派了新将领增援,听闻是一位出名骁勇的猛将,名叫傅朱赢。
卫留夷之前不曾与此人有过交集。
他想,自己可能是伤糊涂了,才会觉得那位援军将领回首看向他的眼神极不友好、锐如刀锋。
……
随州援军一来,情势瞬间逆转。
赵红药虎豹骑被围,陷入苦战。
此时此刻,“大意”“轻敌”等词儿一一闪过脑海,又被她甩掉。虽然中计,但她不该自责,而是该恨区区随州竟然背叛西凉!
傅朱赢:“我随州本就隶属北幽,从不是你西凉附庸。”
赵红药:“可你们州侯却不是这么说的。”
但此时此刻,她大概也能猜到,眼前一切未必能是随州州侯的意思。随州腐朽,州侯昏庸,手下猛将想要另起炉灶再正常不过。
只是,赵红药咬牙与这傅朱赢大战了十几个来回,心里想的却是,此人另起炉灶,选择与月华城主为伍?
哈,赵红药以前不肯信宣萝蕤写的那些荒唐话本,如今却不由得不信一些了。否则实在无法解释——这人,若非是以前被月华城主恋爱脑舔舔舔给舔昏了头,又怎敢选他?
月华城主是那么好相与的?
也不看看眼前就有的前车之鉴——这位伤痕累累的乌恒旧爱,便是月华城主翻脸无情的标准下场!
痛——
赵红药尚在冷笑,一只手已被傅朱赢的刺刃所贯穿,鲜血如注。
同时,卫留夷亦咬着站了起来。两人都是各州数一数二武艺不凡之人,若是认真合力趁赵红药吃痛补她几下,她立刻就完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
看到卫留夷重新起身,那傅朱赢突然间竟变得不再认真起来。
“乌恒侯,久仰。我乃望舒旧友。”他垂下长睫,一边佯攻赵红药,一边开口聊起了天,“哦,望舒他是我订过婚的心上人,如今人在洛州军中。”
“数年前,我受伤落难,是他好心搭救,我便答应以身相许。”
赵红药:“……”
赵红药:“…………”
她在那一瞬间,真的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砍死了,弥留之际,正在走马灯好姐妹的荒谬话本。
卫留夷毕竟失了不少血,动作已没有之前利落。他虽心里感谢援军千钧一发救他性命,在当下场景却也实在无法明白为何此人突然跟他回忆起与心上人的恋爱故事。
“只可惜,后来我不知珍惜,惹他伤了心。当年一别,午夜梦回之时,总能看到他一个人落寞难过的笑意,和他趁我睡着时偷偷说的那些喜欢我的话。”
“我找了他好些年。本想着人海茫茫,已寻他无望,却没想到还是被我找到了。”
“只可惜,找到他时,他身边已有了别的男人。”
寥寥几句,此人的遭遇竟和他有那般相似。卫留夷忍不住一边御敌,一边分了心。
“我本想着放手算了。男儿志在四方,有些缘分既是断了,也不必强求。何况这世上比他俊朗比他温柔的男子多得是,我随便再找一个,也能比他好、气死他。”
“更不要说,当年山盟海誓、情真意切,他却转眼就寻了别人。说好听了是洒脱,说难听了就是没心没肺,倒也不多么值得留恋。”
卫留夷:“若是……可若你真已将他放下,就不会在此情此景下,满心满口里都是他。”
傅朱赢:“……”
“你心里根本还是忘不掉他。”
傅朱赢默默面目狰狞。
心里冷笑一声,这乌恒侯是什么冥顽不灵的蠢货,没本事又死脑筋,望舒竟还舍不得他死。
干脆就说迟来一步,没有救到算了。
这么想着,傅朱赢险些干脆用长剑直接一刀从后穿透卫留夷,是几近捏碎了剑柄,才按下胸膛起伏中翻涌的冲动。
不,不行。不然,他此番岂不是“为他而死”?
那以后逢年祭日,望舒是不是还要怀念他一番?
既不能杀,傅朱赢总觉得心中恶意无处发泄,干脆手中长刺寒光一闪,就冲赵红药面门而去。
不杀他先杀你,先祭个刀以解心头恨!
赵红药猝不及防。
“啊——!”
那长刺扎进血肉里,一片猩红如雨。
却不是刺进赵红药的脸。傅朱赢愣愣看着长刺刺入自己胸口,不敢置信地抬起眼来,只见眼前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来了一个男人。
银发覆面,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下半张脸三瓣嘴的兔绘。
他力量极强,竟能将傅朱赢的杀招生生摁回身上。随即,长戟的黄金纹龙身
反射着日光,周遭好几个随州精英一拥而上,都被那兔脸男子一通横扫飞出十几米外。
燕止:“红药,没事吗?”
赵红药劫后余生,喉咙发抖说不出话。
若换做平时,她肯定要开骂了。老娘比你能打,老娘的事不需你操心,然而这一刻,她却清楚地感觉到包裹全身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全感——
他来了。
唯有这个人,与他身边周身肃穆的於菟营,是整个西凉的军心所在。能够瞬间燃起全军士气,定海神针一般定住军心。
……
随后,西凉於菟营横扫战场,压倒性的势不可挡。
傅朱赢纵率领的是随州数一数二的骁骑精锐,也从未真的见识过西凉那横冲直撞、以势压人的打法。感觉就仿佛是亲眼看着飞蝗过境、寸草不生,荒谬而不真实。
山谷死战,竟像西凉军单方面屠杀。
而那西凉王也竟要他与卫留夷两人一起,才能勉强招架。
“继续说啊,我还想听,”金色长戟抵着长剑与立刺,西凉王三瓣兔嘴动了动,“适才那些……争风吃醋的有趣的故事,如何不接着说了?”
傅朱赢的手腕颤抖,暗暗咬牙。
他与乌恒侯已是拼尽全力,仅能同他战平!而此人却还这般游刃有余,究竟是什么恐怖货色?
不久,傅朱赢也负了伤。
两个人再度被西凉王的长戟打出,撞在岩壁上吐了血。傅朱赢觉得手臂碎了,全身疼痛难忍,大口呼吸着用完好的那只手重新握住染血的利刃,而卫留夷那边,分明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晃晃。
傅朱赢:“……走。”
走,前面还有狭窄隘口,还能且战且退。再往前还有他池州守军!他们胜不了,但是西凉王要杀他们也没那么容易!
赵红药:“尽管逃,看你们能逃到哪去?燕止,咱们追!”
却被一把拉住狼头。
燕止:“不对。”
那一声不对,把赵红药弄了个毛骨悚然,下意识就以为他们又中了月华城主什么巨大的圈套,在劫难逃。
燕止却只是道:“不对,走。掉头,还是全军去秀城。”
赵红药咬了咬牙,欲言又止。
燕止明白她的意思。
都已经打成这样,也许再追几里、十几里,就能收下乌恒侯与傅朱赢的人头。
但是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他们的目的。
若不是为了救赵红药,他本不该来此。那么既然救到了人,就该立刻撤马而走。
哪成想真的入了局,他自己竟也被这一个州侯一个随州强将的香饵迷了眼,只顾跟他们打了一路,险些忘了正事。
月华城主为何不让别人,而让乌恒侯扮作他?
他要的就是敌军的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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