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命比虫贱 (第2/2页)
宫内。
水芙蓉开的正娇,池中碧波微荡,蜻蜓盈盈而立。
江吟晚没有吃的太饱,故意留了些肚子。
近日因得她太想收拾朝中局势,日日勤政,熬的眼下都隐有淤青,大臣们也随之压力倍增,有人便不知是几分真心,连上好几道劝她注意身体劳逸结合的折子。
然而赵全也担心她总与那些臣子们吵嘴会伤了身子,就又提议出宫去逛一逛。
东陵宣扬天子与民同乐,因此这不是什么违矩的事儿,悄悄的带几个侍卫跟着以保障安全便是。
江吟晚除了儿时住在皇城,入了军营后就没怎么回来过,自然也没能体验过如今夜市的繁华。
想那天在房顶上遥遥一望确实热闹的很,她便也想亲身的走一遭。
于是待到入夜,她唤来赵全更了身常服,坐着提前备好的轿撵从侧门悠悠地出了皇宫。
便见有挑担的货郎手中左右敲摇着拨浪鼓,胸前挂满一串串桃木珠石,饭馆的小二提着红酸枝八仙食盒正给富户们送餐,叫卖的喧闹声中混着从青漆粉饰的高楼里传出的丝竹管弦,风中摇曳的红灯笼与莲花灯在河面正相映照,有三两结伴的女子将心愿寄托于此,正拨动水面将莲花灯送远。
江吟晚打量了一眼那乐声之处,不少男子笑呵呵的往里钻,说不准里面能逮到不少熟人。
于是她转而就围去了斗蟋蟀的摊子,眼不见心不烦。
江吟晚素来是不喜歌舞的。
这当中许多凄苦,早些年她打这楼前过时便是晓得。
无论前朝还是当今,这里的生意从来就没断过,一批批的女子生生死死,命不由己。
她们身在乐籍因而不得与良籍通婚,生下的孩子也只能世代为奴为娼,除非得大赦或得贵人赎身,且便是被赎也不能为人正室,多是为妾,年老色衰后日子也多惨淡不堪。
曲意逢迎,倚门卖笑,便是打着卖艺不卖身的伎子,可人在风尘身飘摇,权贵之下又哪来什么真的卖艺不卖身,权高一层碾死人,今日推拒明日便尸沉护城河。
卖艺不卖身本就是楼里为高价卖出的一个名头,其中有一行话,叫瘦马。
这自诩文人的男子们与妻室需守礼,需相敬,故而只得在青楼里肆意撒欢,可那些人尽可夫的女子他们又心生嫌恶,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
于是便有了将年幼的女子养起调/教,精通各类技艺后再高价卖出。
正如低价买来瘦马,养肥后再高价卖出的经营一般。
故冠以‘瘦马’之名。
而当年她就是在这条小巷子中,撞见过一位老鸨和几个壮汉,他们抓了一个不愿相从权贵试图逃跑的女子,将一只野猫放进了她的裆下,那叫声凄厉,至今难忘。
斗蟋蟀原本是孩童们的游戏,随着发展逐渐成了贵公子们的爱好。
孩子间相斗不过图几块饴糖,两个铜板,而贵公子们的赌注却能上百上千,且专门请技师精心饲养,可以说除了比蟋蟀本身,更多的还掺杂着比架势比地位的意思。
这权贵间的较劲江吟晚并不感兴趣,毕竟如今她已经一屁股坐上了龙椅,再没有比她更权贵。
于是她便格外注意蟋蟀打斗。
只见在两根草的撩拨之下,两只个头相当的蟋蟀发出了鸣叫。
她瞧着新鲜便发挥好学询问起一个围观男子这斗蟋蟀有什么门道。
说起这个那人顿时眼神发亮来了精神,好为人师的侃侃而谈起来。
蟋蟀除了皮色要好,还要选头大、项长、大腿粗且触须直的,因为这种蟋蟀才善斗。
而撩拨蟋蟀用的草分为三种,穿心草,长草峰短草峰,但说最佳是鼠须。
而当下这一番便是开场的起叫。
斗蟋蟀主要有三人,裁判与两个蟋蟀的主人,行话叫作“3草2别头”。
起叫后便能正式开始,若一定时间内没有起叫也是要开打的,且在打斗过程中就不能再用草了。
时间到,两只皆有起叫。
便听得一声令下裁判将中间的挡板撤离,两只蟋蟀此起彼伏着仿佛是人打架前的叫骂,以触须互相刺探过后,便由一方率先发起了攻击,朝着对方纠缠过去,锋利的口器彼此撕咬着,不死不休。
围观民众们讨论着战况,并为之加油鼓劲。
在几个回合的恶斗下来,一个断了脚,一个翻了肚,在最后一声鸣叫下向人们宣告了胜利。
如此顷刻间一千八百银便进了胜者的口袋。
江吟晚摇着扇子退了出来,与赵全叹了一句“一场输赢一千八百银,想那些贫民一辈子都赚不到一千八百银。”
且不说更甚有为了个一千八百银的零头,几百银就可能卖女,或为妾或为婢,更甚有被送进了青楼…
“真是人比虫贱啊!”
说着,她离那靡靡之音又远了些,只觉弦动宛若恸哭,声声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