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仁德 (第2/2页)
“有何不妥?”
“回陛下,当权者若可至公至明,那么考绩之下,是否尸位素餐自当可查得清楚,可若当权者不公不明,那么考绩便会成为徇私、欺骗的凭借。”
“譬如亲疏贵贱,喜怒好恶,那么亲贵无能也可任官职,疏贱有贤能仍会被罢免,是以考核看的是官员表现,可审查却在于当权者之心,难免巧诈横生,真假不明。”
“且,同一职位不同环境所造就的情况亦不相同,如何以一套标准而论?可若多行标准论之,那各有各的说法,考绩岂不成笑话?”
他义正言辞。
这一套在折子里就提起过,如今又扩展了一番,但大致意思却没变。
江吟晚酝酿着,抬手一拍桌案,沉声怒道“魏卿慎言,你这当权者岂非是连朕一同骂了进去?难道朕,也是那不公不明之人吗!”
她知道这件事白衔清与之拉扯了数月未成,在自己手里也不会立刻就成。
所以并没指望今天提了就立刻能成,她意在施压,挫一挫魏东。
自古危及皇权多武将,文臣的存在本是对皇权的加强,重文抑武的政策也是大程度上将权力握在皇帝的手中,但显然,今时今日文官的地位太高了,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便会忘了皇帝始终是皇帝。
“臣不敢!”
魏东跪的倒快,可他脊背却笔挺,瞧着倒真有文人风骨。
这时那本来还在提倡节俭的老头也站了出来“陛下息怒!臣以为,自古以来考绩已是层层规范,可却始终没能流传,正是因为魏大人所言,条规是死的,人心却是活的,说来说去最终还是靠人心审查,多少忠良贤德之臣,会为此寒心,多少庸碌无能之辈反任其职,考绩虽看似良策却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啊!”
这话倒掏心窝子,治标不治本确是真的。
可是白衔清所想做的也不是为了治本,他的目的本就是安个由头好大量罢黜。
以前总骂白衔清昏庸无能,如今自己体会了与这帮文臣拉扯才知道原是真的不易。
“如果朕非要考绩呢?”
江吟晚远没有白衔清的耐性,她能到现在不骂一句脏就已经很克制了。
东陵国实在赋予了文臣过高的权力。
于是魏东高亢激昂道“设官吏管理百姓是治国根本,依规章督查乃细枝末节,若不重视大政方针反抓细小之事,恐并不足以区分贤能与愚昧,陛下行考绩怕会本末倒置!”
其声悲恸,尽显凄凉。
“你放肆!”江吟晚忍无可忍,一拂衣袖,赫然怒斥直指魏东“来人!魏东忤逆犯上,拖下去庭仗五十!”
“陛下三思!”
此话一出,朝臣们哗啦啦跪倒一片,其场景竟比自己向白衔清提议给武将升官衔时还要壮观。
“陛下!魏大人虽是犯颜直谏,却字字珠玑,是为百官为朝廷着想啊!”
“陛下,您执政以来一直虚怀纳谏,如今却动则庭仗,长此以往朝中岂不无人敢言?”
“魏大人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您若执意庭仗恐有损清明贤德,陛下!您不怕后世史书笔诛墨伐您愧对忠良吗!”
“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
“…”
一人当罚,群臣相劝。
一句后世史书就要将她置上高架,为帝者,少不得都要顾及后世名声,她江吟晚恶名昭彰,恶名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是如今她是白衔清。
她不在乎,可这天下是白家的天下,这龙椅是白衔清的龙椅。
白衔清忍的快成孙子了还想平和解决,虽是异想天开,但也代表着他很是在意自己的仁德之名。
她可以信奉以杀固权,但她终究为人臣,不能就这样替他决断担上恶名。
江吟晚缓缓地收回了手,紧紧蜷握于袖下。
这一刻她终究是体会到了他的难处。
本以为做帝王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权柄,本该说一不二,却原来帝王也会被束缚在世人与朝臣为他定下的道德之中。
他想做的他不想做的,竟是半点不由心。
如今这副情景,若白衔清不肯用上雷霆手段,还想着仁德,怕是要成为东陵国第一个被仁德二字压死的皇帝了。
噢,或许前几代皇帝也是被仁德压死的。
“退朝。”
江吟晚感觉自己胸口像堵了一团什么,卡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有她的想法,可她不能替他去做,所以她只好妥协,不是向魏东,而是向他。
但是在这群朝臣眼中那就是在向魏东退让。
她一个皇帝,没有‘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没有‘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么在臣子的眼中她还有多少权力呢?
只要套一层道德的外壳,就可以批判她,就可以钳制她,这皇权便成了场笑话。
何止是一个憋屈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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