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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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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里路不好走,程逾白到达郊区外疗养院时已经半夜。车熄火后,他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等烟味散去才进门。

王昴上了岁数,睡眠很浅,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便睁开眼睛,拧开床头灯。护工依稀说了什么,没一会儿程逾白摘下手套,脱下大衣,带着一身寒意大步走进来。

王昴靠在床头细细端详他,好一会儿笑了:“一白长大了,差点没认出来。”

程逾白面上也有些笑意:“事情多,忙到这会儿才来看您,打扰您休息了吧?”

“不要紧的,就是睡也睡不了多久,我的身体我知道,平白捱日子罢了。”

程逾白拿了张椅子坐到床边。

王昴老了,只音容相貌与记忆里没有太大区别,眉眼还是温和,说话徐徐,很有自己的节奏。原来程敏还在时,常让他学王昴的沉稳,行卧坐谈都有章法,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修养。

他思忖着说:“回头我给您联系医生。”

王昴忍不住笑了:“你呀,脑瓜灵,还跟小时候一样聪明。”

估计是怕问起病情,徒劳惹得她难过,便说给他找医生,这种智慧就和小时候在窑厂区玩,为了打跑其他窑厂来偷师的竞争对手,拉扯中撕烂了衣服,怕家长担心,便说体育课拔河摔跤了一样,总有种恰到好处的分寸和体贴。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变。王昴感到一种熟悉的亲切,自也没有什么隔阂,直言道:“傻孩子,你不要多想,他对我很好,能找的医生都找过了。”

“那您为什么……”

“是啊,对我很好的人,怎么会把我困在疗养院,不让我和外界联系?”

王昴摇头一笑,到了她这年纪,半截身子入黄土,可以说遇见什么事,都能做到宠辱不惊。一开始,朱荣借她的财势在外走动,把白玉兰公馆用作遮羞布,干些不能见人的勾当,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只她实在没想到,他的手竟要伸到天上去。

从私人拍卖到仿古造假,他越做越大。她怕再这么下去,作为王昴的丈夫,他会毁掉王家的声誉,不得不出面阻拦,可朱荣已经刹不住了。他非但不听劝,还将她控制了,总归她常年在疗养院,也不爱出去走动,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平时和人联系都要被身边的小护工一一汇报给朱荣。

前阵子朱荣来看她,她听到他和人打电话,说起十八号拍卖,仿品数量惊人,她心生胆寒,只好求护工帮忙送邀请函出去。

“那小丫头也是个实心眼,我说我日子不长了,想再见见老朋友,她磨不住我的请求就答应了。好在白玉兰公馆的邀请函都是手绘,卡片封面的设计也是我想的,造两个一样的也不难。”

她能想到的并且放心的也只程逾白和当初电话联系过的建筑师的朋友吴奕。

“我知道他是你老师,对你如今的改革实践影响很大。”

说到这里,程逾白大致了解了王昴的处境。所谓控制,并没有切断她对外界的了解,所以她可以让小护工准确地把邀请函发给吴奕和他。王昴也说,她的本意是想引起他们对白玉兰公馆拍卖的注意,最好能对朱荣起到威吓作用。

只她没想到,程逾白会拿到实证。

“一白,对不起,三年前回来没有联系你,现在需要帮助就拉你下水,这件事是王姨做得不厚道。”

“别这么说,毕竟外头都知道我和朱荣不对付,就算没有以前的交情,您也该找我。”

王昴指指他:“你呀,还是一样调皮。”

程逾白亦是笑:“再说您以前帮过我很多,您有任何事,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找到赵亓,得知朱荣与许正南所为后,就也猜到邀请函的端倪。那天在戏楼,他特地等到许正南离开才和朱荣说想要见她一面。

朱荣见事情败露,没再阻拦。只他过于放心的态度,还是让程逾白多了个心眼。他一直等到提案通过,才敢来见王昴。

王昴由衷道:“一白,谢谢你,你和你爸爸一样善良。”

“善良?真是个稀罕词。王姨,不瞒您说,您是这么多年唯一说我善良的人。”

王昴愣了一下,随即猜到始末:“你呀,悬崖上走钢丝,已胜过千万人,外界的评价不必放在心上。”

想当年程敏开办百采瓷厂,坚持教学实践,拿书本知识来指导厂办,何尝不是力排众议?后来多少次体制改革,要把私人厂子合并收编,他顶着多大的压力才保住百采?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属于那个时代的先锋者。

譬若程敏。

譬若杨国盛。

“你那时还小,大概是不知道的,杨老心肠很好,十大瓷厂没落后,有很多下岗工人成了纯元瓷协的干事。程敏去世后,杨老还常常感慨人走茶凉,凭你爸爸生前做了那么多好事,里里外外都是好名声,可要债的人仍是踏破你家门槛,也不见谁伸手接济一把。他比程敏年长不少,两人交情不错,只他经营瓷协也有诸多困难,加上经济不景气,手头紧,能给的帮助不多。”

即便如此,在她曾经带去的信封里,也有杨国盛的心意。

王昴说,那时瓷协的组织大多没有细化分类,做瓷的,书法的,画画的,艺术门类一锅炖,都在里头,她和另外几个画画的女孩也加入了瓷协,这才认识杨老,继而认识杨老的徒弟朱荣。

只她也没想到,杨国胜晚年会栽在女画家手里头。

而她和朱荣,也因此有了隔阂。

“我知道他是不满我的,只一个人要扛起瓷协势单力薄,需要我家里的扶持。后来我出国发展,他留在国内,我们虽是夫妻,但长年聚少离多,要说感情有多深厚那是骗人,只我选他,也有我的道理。在杨老出事之前,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人。”

程逾白听到这里,略正了正色。

王昴说:“一白,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坏人,看在杨老曾帮扶过你家的情分上,拉他一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

程逾白就说朱荣怎么会这么放心让他来见王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难怪王昴夜里见他也没什么意外,想必朱荣早来透过风了。他料定王昴不会害他,自把王昴推出来当说客,只程逾白是任人拿捏的泥人吗?

“王姨,想来在你眼里,我确实是个很善良的人了,不然你怎会在怕他错得回不了头时向我求助?只我虽是程敏的儿子,却不是程敏,他性子敦厚,心慈手软,我不会的。”程逾白说,“王姨,对不起,看来要让你失望了。”

王昴并不生气,只轻轻笑着:“我说你没变过,你还不承认吗?你这性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铁打的骨头,轻易弯不下去。”

“王姨,您和我说这么多,无非让我念着旧情放他一马。可我今日放过他,他可会放过我?”

他拿捏着朱荣的七寸,才得以让改革往前走一步。为这一步,他筹谋数年,费尽多少思量,日日夜夜,难以言诉。王昴虽没有明说,但他知道,他们想要他手上的证据。

他不知道朱荣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也不想多问,他只知道一旦交出去,无疑自断后路。

他绝不可能妥协。

朱荣约莫也猜到了,早早给王昴出了主意。王昴呢,和朱荣夫妻一场,从没见过他伏低做小的软性儿,想必这次受到了教训。既他说了会改过自新,信他一回又何妨?

“九号地开始教学试验,场地还在建吧?按照工期至少要三个月才完工。一白,你要干等三个月等施工完成再展开教学吗?不怕等着等着,计划赶不上变化?”

程逾白假装没听见,起身穿衣,戴上手套:“今天太晚了,我就先走了。王姨,我改天再来看您。”

“你觉得白玉兰公馆如何?”

程逾白脚步略顿,还是拉开门。

“我原先就打算等他收手,把白玉兰公馆捐出去。现在想想,与其捐给相关机构让公馆落灰,不如给你开展陶瓷教学,如何?这座公馆始于百年前,最早时程家曾祖就在公馆前的草地上教学,不仅将毕生心血投注于瓷业改革,还培养了一大批有先进陶瓷科学知识和高度技巧的学生,那些学生后来遍布陶瓷各行各业,开创了一个盛世。程家先祖为此散尽家财,积劳成疾,逝世时甚至没有钱办理身后事,幸得同乡会收敛为其书写墓志铭,因此美名远播,桃李天下。”

王昴说,公馆里头至今还保存着古陶院,百年前的教学资料也没有丢掉,全都在公馆藏书楼里。这个曾经在他阴暗人生里投射一束光的长辈,用着温柔的语调说道:“一白,时隔百年,程家子弟在同样的地方进行古陶瓷教学,光是这个名头,你的教学实践就已经成功一半了吧?有了这些宝贵的文书资料,对你新旧教学的创新与权衡也会有指导性作用……你推行百采改革的意义,不正在于此吗?”

程逾白放下手,暗自捏紧拳头。

“小时候你不是说,希望我能把百采瓷厂发扬光大吗?”

“一白,我很欣慰你和小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时移世易,世道在变,我们也要向前看。到目前为止,朱荣还是我的丈夫。”

程逾白闭上眼,脑海里浮现雪地那一幕,刘鸿的背影,徐清的呐喊,爱与和平的奇迹……那些备受煎熬的时刻,永远也不肯放过他了,是吗?

飞云街一带依旧热闹,程逾白不想回家,开着车游荡,不知不觉来到胖子以前的店,店面还在,只换了人来经营,变作面馆。此时已经凌晨两点,他窗边还亮着灯,犹豫了一下,下车去叩门。

没一会儿,老板急匆匆从后厨跑过来,拉开门道:“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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