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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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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病房里外都熄了灯,加护病房的走廊上,唯一一盏白炽灯也跟着跳闪了几下,就在那一黑一白间,程逾白开了口。

“昨天晚上廖亦凡去找过赵亓。”

老张脊背一僵。

“看你的样子,估计你今天去找他,他一个字也没说吧?想想也是,以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他怎么敢去找赵亓?还告诉你?”

廖亦凡不会想让人知道刻线系列是枪手作品,赵亓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当枪手,故而他们平常应该不会见面。“秋山”一经面世,惹来多方猜疑,廖亦凡被吓破了胆,深更半夜贸贸然上门去,赵亓不傻,难道猜不到原因吗?

再天衣无缝的局,也会有错漏之处,更何况他风格独特,给人当枪手的事早晚会败露。程逾白问老张:“赵亓不肯见你,你觉得是他心情不好,不想见你?还是怕会拖累你,才不敢见你?”

老张依旧不作声。

程逾白渐而叹息:“你真的相信煤气泄漏只是意外吗?”怎么不偏不倚,刚好就是这一天泄露?赵亓的种种表现还不够可疑吗?

他到底怕到什么程度,才会不敢见老张,还试图自杀?

那晚在一瓢饮,他分明已经解开“两生花”的心结,程逾白亦是从他眼中看到一种向死而生的豁然。可当他提起百采改革时,赵亓眼里的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赵亓一直说自己做不到,原来程逾白以为是廖亦凡威胁他,不准他支持自己,可转念一想,赵亓与廖亦凡分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谁也威胁不了谁。

廖亦凡有什么本事恐吓赵亓,赵亓又怎会受制于廖亦凡?回想当晚赵亓惊惶不安的模样,程逾白逐渐理清原委。

“是不是还有人知道赵亓在给廖亦凡当枪手?这个人是不是朱荣?”

程逾白手扶在膝盖上,扭头看一旁抱臂倚在墙上假寐的男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求对于改革更多的支持,协会里很多事情都没顾得上,摩冠杯比赛结果是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朱荣擅自公布的。”

老张眉心微动了动,依旧没有睁眼。

“如果朱荣明知秋山是赵亓的作品,还把它公之于众,冠上廖亦凡的名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朱荣在警告赵亓。

程逾白声音沉了下去,“赵亓真的只是给人当枪手这么简单?”

廖亦凡不足以动摇赵亓向生的念头,真正能动摇他的一定是更危险的人物以及更恶劣的事态。圈子里多的是抄袭模仿,艺术创作的边界是模糊的,自由,空间大,人鬼不fen,至今也没有哪个组织、哪条律法可以明确评判标准,多少人一身的污点,仍旧名利双收。

这点事最多也就是名誉扫地,罪不至死。可赵亓的害怕,已经远远超出标准了。

说得直白点,程逾白不认为赵亓犯的事只有给人当枪手这么简单。

“老张,你可以怀疑我,不信我,也可以再三缄默,或是等赵亓醒来再协商行事,只是时间不等人,国展在即,埃尔马上就来了,你想让他看到一个怎样的赵亓?千里马不常有,伯乐就常有吗?埃尔之于赵亓是怎样的意义,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把他交给我,不管里头有多少腌臜,我都会尽全力保他,可如果你再藏着掖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法给你保证了。”

这一晚程逾白已经不知叹了几次,又是第几次叹息,“老张,说得严重点,或许现在只有你能救赵亓了。”

老张终于睁开双眼。

他今天见过廖亦凡,才知道什么叫悔之晚矣,那样一个败类,指望他在关键时刻托赵亓一把,等于痴人做梦。他敢保证,替名一事只要曝光,廖亦凡一定会穷其所有把脏水泼到赵亓身上。

何谓同门?大抵就是如此吧。

那程逾白有什么不一样吗?他接近自己和赵亓,不也另有所图?拿他去牵制赵亓,反过来又拿赵亓来威胁他,都是一丘之貉。

这不是二分之一的选择题,老张赌不起,赵亓也赌不起,可除此以外,他还有别的选择吗?他看着程逾白,程逾白也看着他,两人之间流动的是弹指近十年的相交,岁月将他们打磨得圆滑,这点圆滑,也模糊了各自的轮廓。

程逾白久久没有等到回复,正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了,小七这时候怎么会打来电话?他踟蹰了一会儿,起身走到一旁。

小七的声音在深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冷感:“长山路上那套梧桐公寓你知道是谁的吧?猜我刚刚看到谁从里面出来?”

程逾白不吭声,小七切了一声:“是顾言,我就说她眼熟,仔细想想,那次在瓷协看到她,她出来的方向好像就是朱荣的办公室,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半夜三更一个女人从一个男人公寓出来,两者是什么关系,不必赘述了。小七啧啧嘴,说实话,单论男女关系这方面,朱荣着实甩了程逾白十八条街。

“你说顾言这时候来找他,吹的是什么枕边风?”小七一边咂摸男女的相处之道,一边感慨,“以这种献身精神来看,人脉比不过他,不是你的错。”

程逾白始终没有作声。

朱荣与他分别是纯元瓷协的正副会长,平常接触不算少,他自以为还算了解朱荣的为人,直到今晚他不禁打出个问号,他真的了解朱荣吗?他到底握着赵亓怎样的把柄?又和顾言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关系?他的人脉和关系网实在太广太密了,几乎网罗周遭一切,便是小七,曾经也是他的徒弟。

空无一人的过道里,程逾白四面楚歌。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带着股沮丧,又带着股破釜沉舟的坚决,问他:“一白,你说会尽全力保全他,是真的吗?”

程逾白说:“我不能给你保证任何结果。”

在这通电话之前,或许他还有七八分把握,电话之后他没底了。赵亓事涉朱荣,论及生死,其背后究竟是怎样一张网?

他不愿给老张制造虚假希望,实话实说:“改革至今僵持不下,最大的阻碍就是朱荣,如果是他,我确实胜算不大。”

老张面露失望。

程逾白重新走回来,白炽灯恢复正常,灯光变得明亮,程逾白一直看着老张,很久之后才开口:“可能这些年一浮白大名在外吧?不自觉地人和人之间就产生了隔阂。以前他们总拿本地人、皇族这些头衔往我们身上套,以为我们关系有多牢不可破,结果一遇到事,坚固好似城墙,也一下子碎成齑粉。”

“一白,我……”

”你不用多说,有时候我也看不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或许防备一点,对谁都好吧。胖子的店已经盘出去了,过几天就要离开景德镇,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你要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送他。”

至于其他的,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程逾白这一生,似乎一直在证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说很多话,没有人听,做很多事,也会被蒙蔽,连他自己都要不停地怀疑自己,批判自己,在作坊里没日没夜方才能心安平静。

他当然无从责怪任何人,只这样的日子,终究让人觉得倦乏。

从医院离开后,程逾白站在街头,看着如水的夜色,陷入沉默。

凌晨两三点的夜,路上只零星身影,偶有无家可归的人在高唱,亦或拥着夜色跳舞,程逾白独自一人走在灯下,背影踽踽,覆着有几分曲高和寡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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