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晋假道灭虢 楚乘间伐郑 (第2/2页)
大夫荀息上言道:“臣不才,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以成君上所望!”
晋公姬诡诸公不意道:“此皆寡人至宝,岂可轻易许人,欲以武力掠取虢地,我自挥师直出伐取即可,何必假道于虞,多此一举!”
大夫荀息据理力争道:“虢虞之地,囊中之物,终归为我所得,今为求道置宝,不过暂寄于外也!若得取道于虞,则可出其不意,于后出兵虢地,再配合正面之师,形成前后对进之势,虢将唾手可得!”
晋公姬诡诸继又疑道:“据寡人所知,虞廷尚有贤臣宫之奇在朝,有其恃谋在侧,恐说动虞候借道,许我大军出入虞境!”
大夫荀息轻言回道:“宫之奇之为人,懦而不能强谏,且少时伴君长成,虞君甚腻之,虽有谏,将不听。是以无忧也!”
晋候姬诡诸由是应道:“善!”乃使荀息出使虞地假道。
与路无话,不日至虞,大夫荀息依礼请见虞候。
闻知晋使来访,虞公姬晤蓄不敢大意,当即召见。
朝鼓鸣罢,见礼已毕,虞公姬晤蓄直言道:“晋室今来,所为何事?”
大夫荀息亦即不讳回道:“冀为不道,入自颠軨,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外臣今日前来,敢请虞公假道,以请罪于虢。”
闻此,大夫百里奚捷足先言道:“晋谓虞人之恩,虞人铭记于心,他邦兵马行于境内,恐引得百姓慌乱,且乃晋虢私怨,虞人不便介入,晋使所请,我等爱莫能助也!”
大夫荀息从容应对道:“虢弱晋强,其尚敢衅事,虞弱虢强,其能安居于侧耶?我今问罪伐虢,为己亦为虞,还请虞公行之方便,假道于我!”
大夫白里奚将要发声,虞公姬晤蓄拦下其言,只因此语道中心结,因是问道:“今若助晋,我有何益?”
大夫荀息笑而言道:“汲取其便,必先予资,此乃天下公理!兹有屈产之乘十匹,垂棘之璧十件奉上,只为借取虞室一道!”
虞公姬晤蓄声声冷笑,回怼道:“区区薄礼,便想换取虞地一途,晋使未免太过小觑寡人矣!”
大夫荀息沉着问道:“虞公欲求何物耶?”
虞公姬晤蓄狡黠道:“虢人于我亦是一害,愿与晋师同出伐虢,其所获田地财货,寡人需占一半!卿若应之,寡人予晋一途,如若不允,晋自伐虢,不可假道于虞!”
本以为要求太过,亟将费时商榷,不料大夫荀息大笑道:“若得虞师同出,胜算更添几分,实是再好不过!我师此往伐虢,是为问其侵我南鄙之罪,并非觊觎虢邑田地财货,既是虞公所求,亟当尽数予君!”
虞公姬晤蓄先是心下惊诧,旋即大悦道:“晋使诚意满满,寡人若再一味推搪,便显得不知薡蕫矣!寡人应诺,晋军至虞之日,虞师定当应时赴会,虞境途径,随卿所用!”
大夫百里奚紧言谏阻道:“如此重大决策,还请君上问过大夫宫之奇后再做决断!”
虞公姬晤蓄当即变色怒道:“君是君,臣是臣,寡人行事,还需问过臣子?”
大夫荀息趁势贺道:“虞公英明!”
虞公姬晤蓄转向诤言道:“此事就此定了,谨待晋君入虞之期!”
使命达成,大夫荀息当即请辞,出而还朝,面君述职。
时不数日,大夫宫之奇出使归来,听闻晋侯假道于虞以伐虢,当即入宫面见虞候。二人逢面,不及寒暄,大夫宫之奇直言上谏道:“邦国有别,缔许异域之兵入境,是为自取灭亡之道也,君上怎可如此糊涂?”
虞公姬晤蓄不以为意道:“诸侯联军,师从境内行过,世之常事,有何大惊小怪?”
大夫宫之奇紧言欲辩道:“然……”
虞公姬晤蓄不耐,打断其言道:“我已许晋假道,此事不必再议,卿且退下休歇罢!”言讫,挥手送客。
见君心意已决,大夫宫之奇只得默言退下。
夏五月,小暑,晋军兵分两路,大夫里克领军两万,过正面逼近虢地,大夫荀息帅师一万入虞,会虞师绕后直取下阳。
战报传至虢室,虢公姬丑当即召会群臣,商议退敌之策。
不过半个时辰,群臣聚毕,虢公姬丑开宗明义道:“”晋室亡我之心不死,今又举兵伐我,众卿可有应对之策?”
大夫宗区当先上言道:“虞邻虢地,请其援虢,合二邦之力,足可抵御来犯之敌!”
虢公姬丑冷笑道:“虞室历来与我不合,何敢奢望其来救援?其不趁机偷袭,我即偷笑矣!另据探报,近来虞晋往来密切,虞室或已为晋笼络麾下,若两邦合力施袭于后,则下阳危矣!”
大夫祝应随即拱手上言道:“果真如此,虢将以一敌二,可谓毫无胜算,当诚请诸侯联军来援!”
虢公姬丑摇首叹道:“晋军已然逼近虢地,远水难解近渴,且邢卫之例犹在眼前,等待诸侯来援,不若举手降晋也!”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虢公姬丑轻咳数声,按下众人非议,进而言道:“今有北戎进犯秦虢边境,我意弃守下阳,全军北上会合秦军抗戎,胜而还师之日,借秦军威势吓退犯我晋军,寡人以为,此乃我等唯一生路!”
大夫宗区虑道:“素无往来,秦军愿意助我耶?”
虢公姬丑肯定道:“平日不行,然今晋室犯虢,却是可以!秦晋皆乃世之列强,对扩张之时,难免利益冲突,我邑夹在当间,孰得之孰益,寡人料定,秦人定不愿虢地落入晋人之手!”
大夫宗区继又问道:“下阳是为虢邑都城,今日一旦舍弃,我等根基全无,恐无以为继也!”
虢公姬丑垂首沉重道:“此事寡人已有考虑,由大夫领大军北上会师秦军,我则帅师一部与敌周旋,待汝回师迫退晋军之际,我则伺机夺回下阳,如若不成,虢邑非只下阳一城,我等另择一城为都即可,只要社稷尚存,便有东山再起之日!”
闻言,大夫宗区随即拱手领命道:“谨遵上命,事不宜迟,臣这便携师北上!”言讫,义无反顾而去。
大略谋定,且看胜负几何,众臣散而各自行事。
时不数日,大夫宗区帅军北上,烈日炙烤之下战马踏过黄沙,奔腾呼啸而行。士卒们紧握兵器,眼神中透露出渴望。身后是故乡,是亲人祈盼,肩负社稷之重,心怀名族之望。
好在顺利会师秦军,击退北戎贼寇,而至会师之日,两军浩浩荡荡数万之众好不壮观,于秦虢边境来回巡视,受之百姓夹道相迎,秦虢联军之名不径而走。
探报传至翼城,晋候姬诡诸犹豫再三,乃决定召回伐虢之师,只因目前形势还不宜与秦军开战。
诏书下达,大夫里克受命携军还朝,然考虑到虢军北上,下阳城中必定空虚,机会难得,失之可惜,大夫荀息遂秉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意,坚持出兵攻取下阳。
而见正面晋军退却,虢公姬丑以为奏效,遂放松警惕,却不知大夫荀息引得晋虞两军,正悄然逼近下阳,待得知军情之时,已然晚矣!虢公姬丑不得已只得领军而出,将之下阳拱手让与晋军。
虽失下阳,好在社稷有存,虢公姬丑即帅部退守南鄙小城,取名夏阳,谐下阳之名,寄望卷土重来。
晋军此出,虽未尽取虢地,但取得下阳重地,亦可谓大胜,晋公姬诡诸喜而大摆庆功宴。
庆功宴上,晋公姬诡诸不但未问大夫荀息抗命之罪,反而对其大加赞赏,更谓众臣道:“众卿行事,定要识势而行,如非荀卿趁机进军,此役我将一无所获,智勇双全,我辈之楷模!”
大夫荀息却道:“此役本应尽取虢地,然则仅得下阳一城,臣有失谋算,不敢僭君嘉奖,愿自罚一𨱔,以诫其过!”
晋公姬诡诸随即慰道:“小功不赏,则大功不立,来日方长,君臣同心,虢必属晋也!”言讫邀众同饮。
晋虢之争暂告停歇,秦晋之争逐步进入大众视野。
北境纷争,如火如荼,南境诸侯,亦未不见安宁。历经一载,楚王熊恽帅师东征西讨,尽收江汉之地,一时间声势大噪,北上制霸中原之路,郑室是为最大障碍,对郑用兵势在必行。
转眼入冬,天气温暖适宜,小似立春时节,冬叙朝会之上,楚王熊恽怡悦谓众道:“江汉之地,尽收囊中,寡人甚慰,及至问霸中原,仅一步之遥,此皆诸君之功,而今唯一障碍,乃北鄙郑室,冬来无事,正是北伐好时机,众卿以为可否?”
见问,令尹斗子文当即应道:“今我楚师纵横江汉,士气高涨,斗志昂扬,确是北伐之良机,然需稳中求进,不可急于求成!”
楚王熊恽温颜首肯,继又问道:“师出求胜,将者至关重要,不胡乱使之,众卿有何高见?”
令尹斗子文引言回道:“闻言不惊不喜者,可当大事,听谤不怨不怒者,可处大用,遇难不避不畏者,可但重任,用心不忮不求者,可谋大略,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中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谓其此说,楚王熊恽十分赞赏,由是紧言问道:“依卿之见,何人堪当北伐大将?”
令尹斗子文亦不假思索道:“臣以为,大夫斗章可也,去岁曾参军伐郑,对之郑地境况甚为熟悉,其人有勇有谋,胆识谋略皆为上乘,乃我大楚不可多得之虎将,更兼北伐战事频发,是时磨砺后生小辈矣!”
闻言,楚王熊恽即时应言道:“善,便着大夫斗章领军两万,北出伐郑!”言讫,当堂给予兵符,授钺拜将。
大夫斗章诚惶诚恐,叩谢道:“王言如丝,其出如纶,敢不奉命?臣将竭力取郑予楚!”言讫,满堂欢愉。
是年冬至日,大夫斗章领军两万,大举北伐。
郑室自楚兴兵犯境后,日夜提防楚兵,闻报楚军再次来袭,郑公姬踕立马做出反应,下达两道命令,一派大夫聃伯率军前往纯门防守,二派使者前往齐国告急求援。
大夫斗章亦知中原局势复杂,由是命军向郑徐进,并令斥候四方打探中原诸侯动向。不数日,斥候回报:“齐宋两邦应郑之请,出师火速来援,兵力约计两万余,另有齐使者竖刁,南下江黄谋事,恐于我军伐郑不利,还请早做打算!”
闻得奏报,大夫斗章旋即紧张起来,若得齐宋郑三军会师,楚军此出已然可见无功将返,更未想到齐却遣使策反江黄,意欲断其后路,好教楚军有来无回,此举确实狠辣,好在大夫斗章谨慎有余,未使大军冒进陷入险境,眼下只需好生应对,即可全身而退。
然而师出无功,于上于下皆无法交代,大夫斗章亦是心有不甘,眼下虽有齐宋虽举兵来援,但其地距郑甚远,行军至郑尚需时日,只需抢占先机,仍可与郑一战谋利,要命之处乃在江黄,若是齐使竖刁策反江黄得逞,则无路可退或被围歼,如何使之楚军进退自如,是为大夫斗章谋划要点。
察清要害所在,大夫斗章旋即问道:“齐使竖刁何许人也?”
斥候见问上报道:“据探查,齐使竖刁是为齐公近侍,因其善于揣摸人心,极尽阿谀迎之能事,深得齐公喜爱,此次使访江黄,亦为其自荐出行!”
闻罢此言,大夫斗章声声冷笑道:“侍人出使,闻所未闻,齐室无人可用乎?侍者大多身残志贪,真乃天赐我等建功之机!”言讫,即命参军熊绍携礼赴贯,伺机赂而求益。
一入贯地,即闻乡人于路谈论齐使事宜,如此密事,竟为其弄得坊间尽知,众人不胜唏嘘,稍加打听便得知齐使竖刁宿歇处酒肆,一行人等悄然而往。
时至入夜,参军熊绍以百镒黄金作为进身之资,扣门拜贴请见齐使竖刁。然眼下两军大战在即,更未得上命知会,敌参军请深夜来访,必定有所企图,本不应私行召见,奈何齐使竖刁抵不住黄金诱惑,以为不过见上一面,闲谈片刻无关大体,遂不以为意,命人引入书房待见。
请见得允,参军熊绍先行为人引进书房,看了一眼房内高调奢靡之器用,不觉得扬起一抹得意笑容,其人贪享生活,赂之轻而易举,此行使命十拿九稳矣!不多时,齐使竖刁欢步行入,笑脸相迎道:“楚卿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参军熊绍随即拱手礼敬道:“无事不敢叨扰,此来自是有事相求!”
郑楚战事吃紧,齐使竖刁亦知其求必与此有关,然受人之贿,不好直言相拒,乃柔言道:“姑且说来一听!”
见允,参军熊绍亦即放开言道:“想问齐使借用三日之期!”
齐使竖刁不明就里,笑道:“这倒新鲜,时日人皆有之,何为谓我借时三日耶?”
参军熊绍陪笑为之释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齐使此入江黄所谋之事,不需明说我亦心知肚明!江黄果真骤反即时起兵,则我后路尽被切断,数万楚军归国无门,只得坐以待毙也!”
齐使竖刁闻言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此事勿能怪我!”
参军熊绍轻语续言道:“绝无此意,今来只是诉告齐使,楚廷俨然知错矣,今愿无理由退兵,只愿齐使拘管江黄,束兵宽限三日,容我退兵还境,我即感卿大恩也!”
齐使竖刁承言拒绝道:“上有君命,我恐无能为也!”
参军熊绍从情相告道:“齐使过谦虚矣!齐君远在千里之外,江黄之事乃由齐使主办,借我三日之期退兵,还不是齐使一语钦定也!再者言道,数万楚军被困境外,生死悬于一线,彼时定将拼命突围求生,江黄不可避免与楚一战,齐使自付可有几分胜算耶?若是纵我离去,则能两不生害,齐使还能落得不战而退楚军之名,亦不失为大功一件!”
闻言,齐使竖刁会意盘剥道“两邦兵力调动,数万大军生死,区区百镒黄金,恐不够资费也!”
参军熊绍亦即笑道:“此事不忧烦心,定不教齐使为难,我今前来携有十车财货,价值不菲可抵万金之数,业已运至酒肆后院,齐使自往收纳即可,谨期借我三日之期!”
齐使竖刁大笑道:“甚好!楚使识别之人,我又岂能不知礼数,便予尔三日之期,望好生利用,三日后我为楚军送行!”
一语双关,参军熊绍岂能不明,三日后楚军退兵,其来目送楚军还朝,三日后楚军未退,其来葬送楚军于郑,由是连声道好。
使命达成,参军熊绍急忙请辞,回报大夫斗章。
事情进展尽如所料,大夫斗章大喜,当即一声令下,着全军连夜奔袭郑室,郑将聃伯猝不及防,不及接战即告全线溃退,己亦为之楚军生擒。楚军一时间士气高涨,纷纷请命进军,一举攻陷新郑,然大夫斗章深知战场形势于己不利,莫说攻陷新郑,即便是晚一刻退兵,皆有全军覆没之险,由是当机立断,鸣钲诏示全军撤退,并严令三军将士,天明之前未撤出郑地者,一律军法从事。
闻鼓而进,闻金而退,三军将士无一犹豫,严奉军令,及至天明之时,郑地上下已不见一员楚军身影,只留下纯门满地断壁残垣,无得三日,楚军旋即遁过江汉,尽数还回境内。
此役虽未取得实效,然却探明齐欲乱我江汉意图,更于逆境中大败郑军,生擒郑将聃伯,大幅提升楚军士气,大夫斗章功不可没,得之楚王熊恽大加赞赏。
因知楚郑战之有时,楚王熊恽遂将郑将聃伯留质于楚,以便胁迫郑军谋己之利,更知齐人谋乱江汉,乃将其列入强劲对手,暨日后划谋定策加以防范,齐楚争霸因是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