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虢公丑复樊 斗子文纾楚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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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64年,早春,周王姬阆身着披风,独驻殿角阶前,滞目俯瞰九鼎,心中感慨万千。忆初,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武王克商,据九鼎,成王造雒邑,供九鼎,天下敬仰之!
还观今日,天下大乱,礼崩乐坏,诸侯相互侵伐,九州战乱不断,天子之名似有若无!周侧番邦蛮夷虎视眈眈,海内王公诸侯衅权争霸,周王室岌岌可危!
社稷倾危,周王姬阆自恃不可坐以待毙,樊邑乃是其心头巨石,若不收复归周,其将寝食难安也!近日郑室伐许得获全胜,迫使楚军全线后撤,更牵制大部楚军于许,樊邑所驻楚军不过千余,眼下是为复樊最佳时机。
然则周王室人才凋敝,何人为将却是难题也,周王姬阆遂诏群臣举荐,内史姜过献言道:“夫举国之利器以授之,苟非其人,是轻天下。将何以为?谓小大者各有四焉。其大者:一曰天将,二曰地将,三曰人将,四曰神将;其小者:一曰威将,二曰强将,三曰猛将,四曰良将。八者皆无,何以谓之将乎?朝内恐无人可胜任也!”
周王姬阆愠色厉言道:“但说有无能人可胜任!”
内史姜过秉言上奏道:“唯有虢公姬丑,方可担当复樊大业!”
周王姬阆从言问道:“何以见得?”
内史姜过据实回道:“虢公姬丑是为周室肱骨之臣,敬事王室从无二心,其多次代王征伐,熟络军谶要事,由其举师复樊,必可成事也!”
周王姬阆心中稍慰,随口问道:“其占八者何一?”
内史姜过坦言道:“论才干,其可企及小四良将也!”
周公姬阆问道:“何谓良将?”
内史姜过依问回答道:“夫能以威为表,以猛为里,以强居中,兼三将而有之,此之谓良将者也!”
周王姬阆频频点头,再问道:“威将何也?”
内史姜过答道::“晓五明,明七事,上顺天时,预知成败。领师统众,伍行严肃,部曲惊恪,号令明,赏罚信,出疆入塞,秋毫无犯,上下和同,共成一志。不以我之寡弱,敌人闻之,望风丧胆,不战而屈人之兵,动则致胜,此谓威将者也!”
周王姬阆序问道道:“猛将何也?”
内史姜过答道:“师无多少,敌无强弱,三军顺令,若臂使指;往复万变,出其敌不意,举动如神,匹马单剑,摧锋先人,使敌人失措惧而远盾,此之谓猛将者也!”
周王姬阆序问道:“强将何也?”
内史姜过答道:“行师之时,无失天时,无失地利,无失其人,无有勇怯,闻敌而即行,心无疑虑;犯令者罪无大小,必绳以刑,敌闻之即畏,当之即破,此之谓强将者也!”
周王姬阆求识欲起,续问道:“天将何言?”
内史姜过答道:“凡兴师举众列营结阵,视旌旗之动,审金鼓之声,揆日度时,以决吉凶;随五行运转,应神位出人,以变用兵,敌人不测其所来,以神用兵,我师不知其所为;动有度,静有方,胜负在乎先见,持天地鬼神之心以安士众:此之谓天将者也!”
周王姬阆序问道:“地将若何?”
内史姜过答道:“所至之境,详察地理,山泽远近、广狭险易、林薮之厚薄、溪涧之深浅,若视诸掌;战阵之时,前后无阻,左右无滞,步骑使其往来,戈戟叶其所用,指挥进退皆顺其情,人马无逼塞之困,攻守获储蓄之利,振野得水草之饶,使人马无饥渴之色,陷死地而能生,攻亡地而能存,逆地而顺用之,顺地而逆用之,不择险易皆能安而后动,动而决胜者:此之谓地将者也!”
周王姬阆序问道:“人将何为!”
内史姜过答道:“若廉于财,节于色,疏于酒,持身以礼,奉上以忠,忧乐与士卒同,获敌之货赂而不蓄,得敌之妇女而不留,纳谋而能容,疑而能断,勇而不陵物,仁而不丧法,匿其小罪,决其大过;犯令者不讳其亲,有功者不忌其仇,老者扶之,弱者恤之,惊者宁之,忧者乐之,讼者决之,滥者详之,贼者平之,强者抑之,懦者隐之,勇者使之,横者杀之,服者原之,失者扶之,亡者逐之,来者爵之,暴者挫之,智者眙之,谗者远之;得我城不攻,得地不专;敌浅以待变,敌诡以顺会,逆势则观,顺势则攻,此之谓人将者也!”
周王姬阆序问道:“神将又何论?”
内史姜过答道:“以天为表,以地为里,以人为用,举三将而兼之,此之谓神将者也!”
周王姬阆惊而问道:“其各得有何益?”
内史姜过回道:“得天将,可以当违天之敌;得地将,可以当逆地之敌;得人将,可以当悖人之敌;得神将,可以当天下之敌,举无遗算矣!威将可附天将,上能顺天,下壮威武;强将可附地将,上明地利,下知进退;猛将可附人将,上明人心利害,下以精敢御敌;良将可保四方!”
闻得其言,周王姬阆黯然神伤道:“寡人若得八将,何愁天下不定,迄今唯一良将亦未能侍奉在朝!”
内史姜过诚言请道:“臣愿往请之!”
周王姬阆大喜道:“甚好,内史如此熟络军事,授钺大礼亦便由卿主持!”
内史姜过躬身应命,谨谢王恩。
不数日,内史姜过如虢,行见虢公姬丑,昔日同僚相见分外热情,虢公姬丑置下盛宴相待。
席间,虢公姬丑举樽大悦道:“内史如虢,着我蓬荜生辉,济得同朝旧友相会,寡人分外欣愉,谨以此酒敬卿!”
内史姜过笑而与其共饮,进而言道:“无事不敢前来叨扰,今受王命使虢,实是有事相求!”
虢公姬丑落杯于案,正身谠言道:“王即有命,吾必受从,敢问王上有何指示!”
内史姜过亦即落杯,拱手诚言道:“天下纷争,诸侯鄙王,周室社稷风雨飘摇,我王如履薄冰!今周罹楚之患,急待光复樊邑,欲使虢公为将起师,不知可否?”
闻言,虢公姬丑叹而默言垂首,良久方才复言道:“适闻,将之起行,不问妻子,示其忠于国;君之命将,不敢轻其礼,示崇于用,将之于外,君命有所不受,唯逐便利国家是务也!然我王全然不遵,轻信谗言诏师还朝,以致入晋未建寸功,寡人心寒矣!”
内史姜过接言慰道:“伐晋之战,虢公勇冠三军,于己无愧,于王忠至!闻诏回军,实属无奈,虢公却没有片刻犹豫,即行秉命还师,上令下达,何人及公?虽无战功,亦难掩虢公将才也!”
虢公姬丑寞言相辞道:“便是如此,寡人亦已心为将出征,还请王卿另择他人为之!”
内史姜过如言劝抚道:“我王知错矣!其曾谓我言,虢公执将,纳谏从流,合聚英雄;策从无误,谋者敢言;明辨善恶,贤愚无混;赏罚分明,纲纪严恪;喜不失威,宽不懈众,暴不惹怨;怒不迁人,寡言机秘,寡好无惑;极为以身作则,戒专权辟下归咎,戒自善辟下无功,戒纳谗辟正人离,戒好赂辟士卒盗,戒内顾辟士卒淫,实乃不世出之名将也!”
闻得此言,虢公姬丑随即松口问道:“敢问何人谏我为将也!”
内史姜过拱手敬言道:“正是在下!”
虢公姬丑笑而虐言道:“卿将害我也!
内史姜过则是正色回道:“除却虢公,朝野上下可还有人能担此重任耶?
虢公姬丑亦即正色问道:“卿又何以认为我能担此重任耶?”
内史姜过直面回道:“非我恭维虢公,贬声挥色,见公自洁;避嫌远疑,见公自持;沉机远虑,见公不失;委时顺变,见公逮功;恕物笃行,见公归爱;昵善斥谗,见公来远;先度后作,见公应卒;先信后言,见公伏下;信赏必罚,见公正人;明今鉴古,见公照众;卑色贵人,见公保终;去私循公,见公存国。其神欲正,其形欲端,动欲如风,止欲如山,斗欲如雷电,机欲如鬼神,思欲如照影,令欲如雪霜,公皆有也。若可为将复樊,事必成也!”
虢公姬丑旋即应言道:“也罢,既得王卿信任,我便领受将职,举兵复樊!”
内史姜过喜而拱手谢过,继而与之同饮,共享盛宴。
夏四月,丙辰,虢公姬丑领将职,举师将出大樊,行授钺礼。周王姬阆居正殿召之,谓对虢公曰:“今有楚人图谋不轨,据樊邑不臣,愿烦将军师军应之。社稷安危,尽在将军也!”言讫,乃使大史氏持之斧钺,转入太庙续礼。
周王姬阆行入太庙,西面而立,操持钺首,授以柄,礼曰:“自此始,是以上至天者,将军皆可制之!”
虢公姬丑从言叩拜应诺。
周王姬阆随又复操钺柄,授以刃,礼曰:“自此始,是以下至地者,将军皆可制之!”
虢公姬丑俯身从言复诺。
周王姬阆继而持钺上前,转交虢公姬丑手中。
虢公姬丑双手托举,接钺受命,拜而报曰:“臣闻国不可以从外理,军不可以从中御,二心不可以共济,疑心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臣不敢生还!”
言罢,请辞而行,乃凿凶门而出。
闻得周师大举来袭,众皆忧心忡忡,樊侯樊皮却是喜笑颜开,众人不解问之,其谓众人言道:“我等本是周臣,今得王师莅临,何以不喜?”
樊臣惑而问道:“我今归楚,已属楚臣矣,周今是为境外之敌,其军来犯,当施法抵敌才是!”
樊侯樊皮当即转愠怒道:“放肆!再有言此者,视为通敌叛国,斩之!”
众皆惧而不敢言,樊侯樊皮续言道:“楚本匪患,无故略我,今无力相抗,便也罢了!然我等身为周人,庸食周禄经年,沦亡数月便不记前朝恩典,今见其来,还要举兵前往抵御,为人岂能如此忘本耶?”
众皆无语。
樊侯樊皮应时命道:“我意趁此起事,举师剿灭城中楚兵,迎接王师入城,众卿务必依此行事,不得有误!”言讫,起身离朝。
众臣茫然,然君命当前,只得顺受,是以颂而齐退,出而秘密举事。
及至月末无月夜,城门四闭,樊军尽起,樊侯樊皮携师举旗于南城区,大夫樊仲领军举旗北城区,两相对进,清剿城中楚军。
夜深人静,楚军乃在酣睡之中,突遇袭击毫无防备,猛然惊醒只能四处逃窜,然则城门紧闭退而无路,因是城内一夜呼号,楚军尽被屠戮。
竖日,虢公姬丑领军临抵城下,而见城门大开,城前拥聚数十人,皆着官服,且未携带兵器,由是壮胆遂催军近前查看,则见樊侯樊皮及樊臣聚集城门下。
而见王师行近身前,樊侯樊皮即着众分居两侧,进而跪迎王师,谓军颂日:“王师降临,有失远迎!”
遇敌不战反迎,初遇此情,虢公姬丑不知其所以然,然见其诚心相迎,不似有诈,遂亦壮胆领军入城。
入而聚毕,虢公姬丑高居上位,樊侯樊皮左侧下座,当先言道:“樊邑陷落,寡人罪无可恕,好在今日得王师征楚入樊,助我除尽城中楚军,济得复事周矣!”
虢公姬丑按剑肃颜道:“如此甚好,功过暂且不论,且随我还朝觐王!”
樊侯樊皮躬身谢过,继而命人设宴,屠猪宰羊,犒劳全军。数日后,落实城中防务,虢公姬丑遂会同樊侯樊皮,引军还师洛邑。
与路无话,回至洛邑,虢公姬丑即携樊侯樊皮上见周王姬阆。入殿会毕,樊侯樊皮跪拜见礼道:“罪臣樊皮,觐见我王!”
周王姬王恃事天子数十载,今次伐樊获利,首得扬眉吐气,初受为王之尊,乃蔑言道:“汝既知罪,何以有颜还朝见孤!”
樊侯樊皮安然顿首道:“丢失樊邑,臣确有过,臣不否认,是生是死,谨由王上决断!然只是问罪臣一人,臣却不服,樊邑军民紧守待援,与数倍于己之敌激战十五日,远超王上许诺十日之期,却不见诸侯发一兵来援,吾谨代替樊邑战死将士,问上我王一句,诸侯缘何见死不救耶?”
周王姬阆自知理亏,不敢正面接其辞,面红耳赤转而言他道:“公道自在人心,诸侯不服号令,自有上天惩处!然汝驻守樊邑要地,理应抵敌北上护国周全,奈何汝之无能而致城破地失,及后不思舍死报国,竞而投敌叛国,其罪当诛!”
樊侯樊皮从容承语道:“王上罪臣,臣无话可说,臣已看淡生死,昔日若非楚人胁民相逼,臣已舍殉国矣!臣今前来亦非讨要公道,今见天道崩殂,礼崩乐坏,周室王朝内忧外患,社稷倾危,特来谏奏数言!”
周王姬阆冷哼一声,不复与言。
樊侯樊皮续言道:“周建诸侯,一千八百,其后并成列强,之如齐、鲁、楚、秦、晋、宋、卫、郑者也,列强连兵结难,战争方起。是故,国不法地,不足以成其富;兵不法谋,不足以成其强;国不富强,则失诸侯,天道亏虚!古者,圣人法天而皇,贤君法地而帝,智主法人而伯,乘天之时,因地之利,用人之力,乃可富强。审权以操柄,审数以御人。课农者,术之事,而富于粟;谋战者,权之事,而强于兵。兴兵而伐叛,则武爵任;武爵任,则兵强;按兵而劝农桑,农桑劝,则国富。万望我王拾旧制,兴礼乐,缔得国兵强,复周盛世!”
闻其所述,周王姬阆适觉面上无光,乃乍怒道:“汝是欺寡人无能耶?”
樊侯樊皮谨拜诚言道:“臣实不敢,忠言逆耳利于行,还望我王鉴采!”
周王姬阆不耐道:“妖言惑众,汝之丧地辱国之徒,有何颜面堂前谏君?吾若尊从汝言,则是自取覆亡之道!乱臣贼子不可留,着即就斩!”言罢,愤慨而去。
闻得王命,众甲士旋即上殿,将其押下斩讫。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可怜樊侯樊真诚待王,未能身死敌手,却遭王上屠戮,如是忠良尽去,百官缄口,周势愈败不可逆也!
秋七月,农事在即,鄣公姜祥即喜还忧,喜者乃是冀秋大好收成,忧者乃是恐敌趁势掠夺。鄣邑地处济水东岸,夹于齐鲁之间,每至粮熟收割时节,即遇齐鲁轮番抢夺,鄣公姜祥敢怒不敢言,只得认命苟延残喘。纪室存世之时,还能仰其斡旋齐鲁之间,保全庙宇于乱世。而今纪没于齐,鄣室即见风雨飘摇,社稷转瞬即可亡于两强之手。
鄣室得以存世之今,还得另外感谢一人,乃是纪女姜叔姬也。其为姬女姜伯姬嫡亲姊妹,纪亡之时避难至鲁,后来辗转留住于鄣,鲁念同盟之好,不忍兵加其身,齐念伯姬贞烈,终未出兵入鄣,因是鄣得一时安好!
然女姜叔姬亦于去岁不幸因病辞世,鄣室唯一保护身符就如此落下,洽逢又一秋稻熟之际,鄣公姜祥预感今秋难以安度,乃谓群臣道:“鄣室亡期将至,不忍众卿随我枉死敌手,竞自去罢!”言讫,闭目垂首,对影自怜。
闻就此言,众臣亦各黯然神伤,不住抽泣。
过之刻余,大夫姜菖出而振声道:“既知要亡,我等亦要慷慨激昂,着鄣青史留名!人活一世,亟当承河之壮,纳山之珲,以铸创世威名!此际我已无可再失,臣亦不甘就此沦亡,敢与齐鲁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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