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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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渡没想到自己再一睁眼就到了神通七年。
这时候他三十八岁,人已在洛阳。
殿外下了雨,阴恻恻的,湿气顺着窗往殿里钻。内侍知道他畏寒,便将明堂的炭烧得旺旺的。
此刻玉阶之下挤满了人,有些是宦臣,有些是官员,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裴思渡手底下得阉党。
这些人还留着平日的谄媚嘴脸,只是眼中满是惊恐:“老祖宗,羽檄说北疆的中山王曹莽也随之起事,此时大军已经直逼朔武,距洛阳不过百里。”
“三十万边疆大军,三个能征善战的边疆王,他们手中还有皇子,老祖宗,咱们要不跑吧?”
“跑?还能跑到哪儿去?”裴思渡靠在太师椅上,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道:“离了京城,你们这群没根的东西就是废物,没了皇上,狗挨着你们都嫌晦气。”
他这一日似是没睡好,精神有些不济,听他们吵了半天,心里已经有些烦了。裴思渡等了一阵,见没人说话了,就挥了挥手,倦懒地打了个哈欠,“都散了吧,咱家乏了,此事容后再议。”
底下人噤若寒蝉,他们面面相觑了良久,才各怀鬼胎地依次退了。
裴思渡看着人走干净了,才起身将朱红袍袖上的褶皱抹平,他准备回房再睡上一觉,养好精神,等着叛军杀进洛阳来。
可是他刚下了阶,身后便传来一声低唤。
“亚父。”
是小皇帝曹羡。
他曹羡这一年不过十岁,坐在龙椅上脚都够不着地。
裴思渡这些年将他养的很好,曹闵死后他几乎将自己的心力都放到了这个孩子身上,除了朝政之外,旁的所有东西都捧到了曹羡手中。
曹羡此时睁着乌黑的眼睛看了他一阵,从龙椅上起身,匆匆下了阶,跑到裴思渡跟前,仰着头问:“亚父,咱们是不是要死了?”
裴思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三十万大军直逼洛阳,他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使不出。死,是一定要死了。
但是曹羡不会死。
裴思渡摸了摸曹羡的头,道:“不是我们,是奴才,奴才命该如此,气数将尽了。可陛下是千金之躯,乱臣贼子不敢伤了陛下。”
曹羡似是没听懂他的话,眼巴巴看了他一阵,忽而抱住了裴思渡的腰,有些悲伤地道:“亚父对我好,我不要亚父死。”
裴思渡心头一颤。
他犹豫了一阵,最终将曹羡的肩往自己跟前拢了拢,喃喃道:“阎王催命,不死不行了。”
就在这一夜,北疆军入了洛阳城。那道厚重的城门不是被攻破的,而是里面的人自己放弃了抵抗,从内分崩。这一晚无人流血,只有紧锣密鼓的雨在连天倒。
天正蒙蒙亮,麒麟府的校事踹开裴思渡房门,他一夜未眠,此刻已经穿戴体面,坐在正厅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
掌印太监的朱红蟒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明明是快四十岁的人,瞧着也如二十七八的世家子一般矜贵。
门外风雨交加,一道惊雷破空而下。
裴思渡放下了手中茶盏,道:“走吧。”
到明堂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日出东方,天光大盛,新帝是个瘦弱的青年,一身骨头文弱纤细,像是下一刻就要被着衮服玉带压垮了。
那双琥珀色的荔枝眼像是一潭死水,盯久了能从中看出一派瘆人的空洞。
毫无帝王之象。
裴思渡想,这也是个傀儡。
曹羡是自己的傀儡,这位新帝就是宗亲的傀儡。
归根结底,自己没能斗过曹家。
“看什么看,跪下!”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放肆了,还没将新帝看清楚,就被人摁着后颈低下头,挣扎间,听见龙椅上的人攥着拳咳嗽了两声,轻声问身边的人:“他就是裴思渡?”
不知是谁恭敬应了一句“是裴思渡”,新帝便沉默了。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裴思渡才听见他重新开口:“生得好漂亮。可是朕一直听说裴思渡不是什么好人。”
他顿了一阵,长叹道:“那便斩了吧。”
裴思渡眼前一黑,恍恍想起临死前那刻骨铭心的两刀,脖颈上连带着也泛起血肉断裂的痛。他心口狂跳,疯了一般想要挣扎,但是身体却纹丝不动,好似只散了架的风筝一般任人拖拽出了明堂。下来丹樨,龙椅与新帝离他越来越远,最后连明堂都瞧不见了。他眼中满是惊恐,心中癫狂地在嘶吼。
不能斩,不能斩首!
我不想死!
我还有话要说。
我不能死,我不能……
“陛下饶命!”
“陛下……陛下!”
裴思渡挣扎着睁开眼,一束天光透过纱幔漏进了床帏。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盯着那束光愣了好一阵,回神时,才发现床边正挤着三个脑袋,从左往右依次是裴清郁、裴絮因和兰奴,三个人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裴思渡脊背发麻,忍不住往被褥中间缩了缩,道:“你们干嘛?”
他们这才将脑袋收回去了。
裴清郁抱着手道:“下人说你在床上叫唤了三天了,咱们来看看你都叫唤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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