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异国往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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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医生评判的话,末光苍介是一个奇迹。
现在,这个被断定大约活不过冬天的奇迹先生垂下睫羽,挡住了眼中暗沉沉的情绪。
太真实了。
每个马甲拥有的背景在强大又缜密的世界规则之下不断细化,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衍生出数条细小的丝线, 与无数的其他人有了关联。
他很难把这只当做是一个身份、一张卡片。感觉更像是…自己真的度过了这样的数十年。无论是羽谷缈背景中苦苦找寻孩子十余年的父母,还是面前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长辈,没有谁能说他们的痛苦是虚构出来的。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没有这张身份卡,他们是不是也会有普通平静的一生。
末光苍介收紧了手,将长泽昭夫那双苍老的手紧紧拉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俯下身,将自己的话语放得更柔软了一点,"我并不后悔。"
平日里威严的警视正将满是皱纹的脸贴在他的手上,背部不断颤料着,声音携着泪水滚落出来,"你就像是…我的孩子…"
没有谁能比他更心疼、更愧疚。
末光苍介听懂了这句混乱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他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沉闷的喘不过气来,知道自己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只会让面前这位家人一样的男人更加难受, 他只紧紧咬住嘴唇,将脸绷成了一座石膏像。
许久都只有从喉咙里哽出来的细微又苍老的哭声,长泽昭夫再次站起来时,连背都如一位真正的老人一样佝偻起来,他将粗糙的手掌放在一直沉默着的那人肩膀上,道,……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去吧, 外面有人在等你。"
等冲矢昂和江户川柯南来时,只看见了长泽昭夫离开的背影。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灵敏的感官明明早已察觉到来人,却并没有回头。
【死去的刀子忽然开始攻击我。谢谢……我真的说不出话来了,连鸣鸣鸣都没力气打了】
【呜呜呜呜鸣哈哈队长哈呜呜啊啊啊啊啊副队呜呜呜呜呜鸣呜草啊啊g/&qoku`7y2q21】
【疯了,拉出去吧,把我也拉出去哈哈……刚出场的时候我以为他期盼死亡,觉得少年漫里突然出现一个死气沉沉的角色还挺有意思的,后来直升机上松尾那个&的话说完,又不希望这个仍然意气风发的人死,现在我真的希望末光老师可以好好休息
那个医生抽烟自闭的时候我都要跟着一起自闭了,他有多疼啊,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啊!敲,就是他是一定会死的是吗,前面还在说老师太傲娇了都不回抱柯南,现在看他哪是因为傲娇明明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死了
知道生离死别会留下多大的伤口,所以希望自己和男孩永远保持在疏离的师生关系,这样至少自己走的时候,也不给别人留下太大的遗憾】
【副队…死了那一幕我都不敢截图,那个时候末光的眼睛还是睁开的吧,眼睁睁看着副队死在面前,我真的受不了了啊啊啊为什么这么苦啊。全家都是红方…先是父母再是同伴,最后也要轮到自已。】
【平时都是队长在保护大家,这次也换一换,让我保护你吧】
【我真的受不了看一些老人难过。未光苍介父母殉职的消息是他带去的,队友殉职也是他带去的,病危通知书是他签的,他曾经差点要宣判自己孩子的死亡,又在那天亲手将其拽了上来,之后每一次看着对方在病痛里挣扎,是不是都觉得,这是自己的过错……】
【不是!我不是很理解啊,老实说真的觉得那句"记住我"有点…自私吧,副队这个人的确很戳我,但是这句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末光到底想不想活下去。
让一个亲眼看着所有同伴都牺牲,又被打断了脊柱(感觉当时无论是末光自己还是副队都知道,这一枪下去他肯定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甚至受了这样重的伤的人活下去,不就是在逼他经受折磨吗…逼他每分每秒备受精神和肉/体的折磨,逼他从死亡上挣扎着终于得以短暂喘息,又要清醒的看着自己再次走向死亡。
这句话就像是诅咒,会把未光永远困在里面。真的怀疑是不是末光听错了,或者把本来的"别记住我"听成了"记住我"·】
冲矢昂走过来后,先看见了男人有些湿漉漉的睫毛。
那人一向最能忍耐情绪,连眼眶的红润都能忍回去,但是纤长的睫毛被之前眼中薄薄一层水雾熏染湿润,变成了唯一留下的证据。
之前一直有的猜测终于被证实,冲矢昂并没有泛起解开谜题的轻松感,反而皱起眉头,用墨绿色的眼睛看向那人消瘦的脸颊。
他大概真的…没什么时间了。
江户川柯南垂下眼睛,却又在再次抬头时挂上笑容来,将手中一大捧花束塞在了末光苍介的怀里。
猝不及防撞进一片太阳一样灿烂的橙黄色里,一向沉稳的男人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暗红的眸子中流露出些许迷茫,下意识抱紧了怀里被赤白橡色纸张包裹住,挤在一起的十余朵向日葵花。
灿烂的色彩好像照亮了他的眼睛和小小半张脸。
"老师。"小男孩趴在他轮椅的扶手上,笑着将脸凑过去,眼睛亮闪闪的。
……小侦探不莽的时候真是个小天使。末光苍介有些迟钝的在心里想到,手上那一捧花实在灿烂的有些烫手,他这才记起前两天江户川柯南找过自己的本体月山朝里,用一种很不好意思的语气别别扭扭问送礼物的话有什么好建议。
"是什么样的礼物"当时正在波洛咖啡厅里,盯着金发服务员任劳任怨给某个还躺在医院里的家伙极其陪护做饭的月山朝里放下手里的东西,反问道,"唔…一般礼物都是有祝福的意思吧,你想给对方什么样的祝福呢 "
"我想想………"江户川柯南一脸纠结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把黑发男人端来的果汁一饮而尽后才小声道,"开心,还有平安吧"
哎送给小兰的吗
"那就可以往这个方向想,不过送和对方很像的礼物也不错。"月山朝里露出一个有些促狭的笑容来,显然已经把对方口中的那个人当成了小兰,"之前小雾有送过一个和我很像的陶泥小人,很可爱。"
没想到当时小侦探说的居然是我……那送向日葵就只能是因为后者了吧,有这么暮气沉沉的向日葵晶。
"谢谢。"末光苍介暗红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又归于平静,他抿了抿嘴,还是报紧了怀里这从和自己完全不像的向日葵花,小声道谢后将话题引向别处,"你昨天来找过我"
他记得当时有人按门铃,但是当时自己又被这具身体自带的buff困住,暂时无暇顾及对方,等终于缓过神来时,匆匆跑来按门铃的小男孩已经跑走了。
"嗯!"看见自己的心意被对方收下,江户川柯南笑着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对方,"其实是因为这个。"
那封信用黑色牛皮信封装着,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有些奇怪,他先打开了里面的一封手写的信,信是刻意仿照一种很正规的方式书写的,辨认不太出来其他东西。
【工藤新一先生∶久仰大名。
鄙姓羽谷,此次冒昧来信是想请你调查叔父羽谷博司别墅失火一案,并找到他留下的财宝,委托费一共是100万日元。
信封中是目前所有案件相关细节、飞机票以及30万日元,静候您的到来。
羽谷宗之】
黑发男人皱了皱眉头,瞬间明白了漫画想要干什么。被伤疤覆盖的手指灵活地翻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了一张折叠好的报纸,一个密封的厚重的纸袋,还有一张飞机票。
目的地是美国,波士顿。
其他两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张报纸上,并没有注意到末光苍介看见这个目的地后猝然幽暗下来的眼眸。
报纸是二次印刷的,看来原版已经有了些时日,并没有保存的很好,印刷出来总有很多黑灰色的阴影,把原本就看不太清的照片印刷的更加模糊。
占据报纸三分之一版面的是一座正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别墅,照片是黑白的,黑灰色的火光把别墅层层包裹着。
【xxxx年x月x号,知名慈善家羽谷博司确认死于……】
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看上去是不久前刚刚拍出来的,后面还用日语写着详细地址。照片中,别墅黑色的铁门已经被藤蔓植物覆盖,呈现出一种荒芜又破败的奇怪感觉,白色高墙早就被黑烟和灰尘覆盖,死气沉沉的与铁门融为一体,从铁门外隐约可以窥见里面疯长的杂草和与高墙同样命运的白色雕塑。
"三十一年前"柔软冰凉的指腹踏过报纸开篇的时间,男人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那么远的事情,突然要调查。"
"估计是为了那个一直没找到的宝藏吧。"小侦探将双手置于脑后,显然见过很多这种忽然闹闹哄哄要争夺遗产的事情,拖着长音道,"不过调查一件三十多年前的事情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嘛。"
说起案件,江户川柯南眼睛都闪闪发光,看上去满是斗志,这张三十一年前的老报纸和未解决的案件已经勾起了男孩强烈的兴趣和挑战欲,男孩踮起脚望向末光苍介,眼中满是期待,"但是我去不了,所以想请老师以前辈的身份带我一起去。"
未光苍介看着他,点了点头。
男孩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光亮,看上去快要蹦起来,连头上的呆毛都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比起这位老师,江户川柯南想的显然更多,十月的波士顿还没有被冷酷的寒冬覆盖,在案件结束之后他们可以多待几天,换个地方换个心情也是好的。
冲矢昴习惯性扶上他的轮椅,似乎觉得这种推拒已经没有必要,男人也并没有拒绝,任由对方推着自己的轮椅往外走去。
"今天要去看他们吗"推着轮椅那人开口问道,声音里面并没有什么波澜,像是在问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说起来,我和他们也好久没见了,一起去"
对方说家常一样的语气让末光苍介缓下神色,这件事情终于落下帷幕,自己本就是要去看一看的,"-起去吧。"
墓园。
从十月初开始就鲜少再有阴天,今天的阳光尤其灿烂,又被入秋寒冷的空气稀释掉,暖烘烘的撒在身上,并不灼热。
在得到小男孩同意后,那束过于灿烂的花被留在了石刻的台子上,末光苍介用带来的手帕一点点擦去上面本就没有多少的灰尘,在祭台上看见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大概是那些家伙的朋友、家人曾经也来过。
他平时来也不过就是用手帕将墓碑上的灰尘细细擦掉,再对着远处风景很好的山发会儿呆就走,今天三个人来,擦拭墓碑的时间比往常缩短不少,发呆也不是个好选择。
该回去了。
这样想着,男人正要开口,却忽然在前方不远处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漫画中随之出现的画面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并没有认错。
【鸣呜鸣鸣向日葵…未光老师……把向日葵留下吧,说实话看他没把向日葵带回家我就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为什么副队连名字都没有,至少让他留下些痕迹吧……哎那个后面的是不是有人】
【!!好像是老板】
【草,死去的刀子又又又开始攻击我…安福老板…现在看这个名字真的好讽刺】
【刀死我算了啊啊啊啊啊,是来给小天使扫墓吗…】
居然真的是安福大明。
那位曾经有些发福的书店老板瘦了很多,两鬓花白,走起路也有些坡脚,但是那双眼睛总算退却了痛苦,被一种更飘远的神色取代了。
之前月山朝里也来扫过墓,未光苍介很快就找到了不远处刻着女孩名字的墓碑,祭台上放了一块新鲜的蛋糕。
江户川柯南正认真用一小块手帕擦着台面,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路过的人是谁,男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还是不要在现在打扰他了。想起很早之前的那个案子,和从泥土中将女孩挖出来时的场景,末光苍介只感觉心里郁结的地方又胀大一圈。
"你们回去吧。"男人开口道,声音有点哑,感觉到其他两人徒然看过来的视线,他顿了一下才解释道,"我去看看父母。"
那位小侦探敛下有些怔然的神色,这才有了老师早就只是孤身一人的实感,他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冲矢昴按住肩膀,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向来时的方向离开。
因为年代久远,他父母的墓在很里面的位置,等终于将那两块墓碑擦拭干净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只在天际线处仍然拉着一条明亮的线,使整个天空看上去就像被幕布胡乱盖在一样。
没有了其他人在,男人总算在墓碑前放空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脸上冰凉,天空居然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没过多久小雨就转化成了连绵的雨幕。
这对一个做轮椅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墓园里铺的都是青石板,被温和的雨水润湿后变的容易打滑。
他定制的轮椅早就葬身大海,新的还没有做好,现在坐着的这个就是最普通不过的那种,轮子并没有什么防滑设置,连底座都算不上太稳。
本想在新轮椅做好之前随便用一个对付过去,现在好了。
来时的地方是一段一段接连的、青石板铺的斜坡,坡度有点大,表面滑的厉害,中间还有两道凸起,这个轮椅只能手工推助,末光苍介和它僵持了半天,发现自己确实上不去。
早知道就不让那两个人先走了。
被一道小小斜坡困住的前队长最终只能等待着负责解决一切突发情况的本体从家里换好衣服过来,雨水连绵,已经将他肩膀上的布料全数打湿,连带着头发和腿上盖着的毛毯一起。
末光苍介已经开始看起系统面板里的退烧药了。
头顶上方的雨忽然停住。
男人愣了一下,这才重新抬起头,正看见一把黑伞的伞面,之前那个匆匆一瞥而过的中年男人就举着这把对于墓园来说很合适的黑伞,将伞面往他这里倾斜了一点,自己倒是被雨水打湿了后背。
并没有询问其他的话,安福大明空出的那只手推上轮椅椅背,将他稳稳的推上了那节斜坡之后才开口,"要出去吗"
"嗯。"没想到居然会碰见对方,末光苍介点了点头,"麻烦您。"
这里离墓园门口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斜坡。
刚开始只是沉默的向门口走去,或许墓园这个地方天生会让人对往来的其他人报以善意或是产生同命相连之感,走了不到五分钟,后面的人先开口了,"来看谁啊"
"父母。还有朋友。"
有着暗红色眼睛的人回答道,那头半响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安福大明暂时停下,给他递了块奶糖。
在连绵的雨幕里,末光苍介从这个身份素不相识的那人手中接过那颗奶糖,盯了一会儿还是默默打开塞进嘴里。
粘稠的甜味很快在嘴里蔓延开来。
"我来看女儿,还有妻子。"口袋里现在仍然习惯装着奶糖的人说道,声音很平静,"隔得太久了,她们俩没能安在一起,先去看了女儿再去找她。
安福大明的声音被雨水润开,变成一种湿漉漉又和缓的曲调,轮椅上的人并不开口,只是安静的认真聆听着。
"其实人年纪大以后,就会发现,是我们给死亡赋予的意义太沉重了。
也许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聊过这些事情了,这样的话题说给朋友听,难免得到心疼或者同情的视线,说给有同样经历的陌生人听反而只是一次轻松的交谈。
安福大明有些絮絮叨叨。
"说白了。死亡其实就是……忘记而已。"他将黑伞往里面送了一些,似乎并不想让雨水打在男人盖着腿的毛毯上,自己的头发却被打湿大半。
"孩子,我们都失去了。但是我们没有忘记。没有忘记就是一直在一起了。"
看着中年男人平和的脸,末光苍介咬了咬嘴里已经软化的糖块,对他露出一个笑来。
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位失去了妻子和女儿的书店老板仍然平和的往前走着。
笑容尚未从脸上撤离,脑袋里一条纠缠成一团的黑线忽然被拉扯开,像是惊雷炸响,连心脏都紧缩着搅在一起。
"…记住我。"
带着血腥气的声音从耳侧传来,连带着断断续续的画面和曾经并不能分辨出的口型。
在安福大明看不见的地方,刚才还笑着的人面容忽然冷下去,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样,瞳孔深处的东西全数破碎。
什么啊。
如果人物卡片有共鸣值的话,他觉得现在自己头顶上就顶着【100】这个大字。
末光苍介猛地握紧拳头,指甲在手心留下一圈掐痕。
那个家伙。
那个把自己护在铁柜里,甘心赴死的家伙。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嘱托,不是在用自己的命诅咒他活下去,不是让他记住仇恨,那句遗言甚至不关于他自己。
居然只是一句宽慰而已。
他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用最后一口气,对着自己说了一句……宽慰。
只是宽慰。
"谢谢你愿意听我这个大叔说这些。"
"不,也谢谢您。"耳鸣、幻象,末光苍介感到一种从脊椎深处传上来的震动,他回应着面前的男人,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飘出身体,快到墓园外面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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