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日常 第17节 (第2/2页)
荀欢怔怔听着,仿佛听到了秦徽的一片苦心。
“朝中大臣,你都要器用,却万万不能偏用偏听。等你走上这个位子,就会明白,君王孤独,即便是与你感情至深的裴渊还活着,你们也未必能如从前。”
荀欢听明白了,秦徽这是在责备她过去对裴渊过分青睐有加。
“东秦接壤的三国,夷胡、五目和南津,各自心怀鬼胎。你要学会平衡取舍,切记,万不能同时与三国为敌。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在君王面前都无足挂齿。翊儿,记住这点。”
虽然她不是太子,也不想肩负什么家国的命运,可这一刻,她是真的听入神了。秦徽从前的刻薄形象不见了,此刻在她面前的,俨然一个苦心孤诣的父亲。
“阿爹,翊儿都记下了。”
该唤他一声阿爹,如果他这么希望的话。
夜深了,秦徽说着说着也累了,便搂着秦翊,渐渐入睡。
荀欢闭着眼睛,思路却愈发清明。多方迹象都告诉她,裴渊或许是真的死了。她开始犹豫,究竟要不要回到现代,去看看史书上关于东秦国,关于裴渊的记载,有没有发生改变。或许这一世,意外身亡就是裴渊最后的结局?
可是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能凭他人的一面之词就这么放弃裴渊么?
胡思乱想过后,她决定还是暂时留下来。毕竟按照正常走向,再过大半年,秦徽就会驾崩。一来,她可以等到登基后,确定裴渊是否会回来携幼主杀忠良;二来她难得穿越一趟,好歹要体验一下身为天子的尊荣。
想到秦徽半年后难逃一死,她有些怜悯地望了望已经熟睡的父皇。
临近这次穿越任务的尾声,她愈发觉得,自己只是裴渊,苏衍,秦徽,裴涯他们所有人的过客。
……
八个月后,秦徽暴毙。
天子驾崩,事发突然又死因不明,幼主尚小,整个皇宫陷入了恐慌和混乱之中。
荀欢还没来得及为秦徽哭一哭,就披着孝衣,被推上了天子的銮座。
大行皇帝的葬礼十分隆重,荀欢一一过目了所有流程,而后将实施的重任交给了太常卿苏衍。
登基大典在葬礼的一个月后举行,夷胡等三国的使臣也都按例来到皇城相贺新君继位。
荀欢高高坐在皇位上,看到席下夷胡国的使臣还是当年周岁礼上的那位,前尘往事如烟而起,不免有些恍然。
擎坚起身行礼庆贺,荀欢只平淡地感谢,挥手就让他坐下。她心里还清楚记得,那年,此人笑太子如姑娘,裴渊与其发生争执的场景。
擎坚自然不知道,当年只有周岁的太子其实将一切都记在心间,他只是感觉到这个幼|齿的皇帝,出人意料的,有点冷。他也开始疑惑,裴渊真的能驾驭这样一个看上去,心智格外成熟的小皇帝?
登基大典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新皇发布第一道诏令。第一道诏令总是中规中矩的,为大行皇帝定谥号,为新朝定年号,将皇后升太后,此外还会留用或提拔一些举足轻重的朝臣。
在此之前,朝中很多人都在议论,说先皇驾崩突然,最大的赢家是苏家。因为苏抚无例外必会续任太尉,而原为太常卿及太子左太傅的苏衍,十有八|九会进为太傅。也有少许还记起裴家的人会感慨,如若裴疏在世,裴府一个丞相一个大将军又一个太傅,简直荣比日月,可叹命运弄人。
苏衍跪在高台下,仔细听完了诏令的所有内容,只有一句提及了他。秦翊让他续任太常卿,却只字未提晋升太傅一事。
浓浓的落寞掠过心头,苏衍清楚,那个位置,即便裴渊死了,秦翊还在为他留着。
太子尚小(22)
做了皇帝后,荀欢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行动自由。登基大典后的第二天,她便只带了两个近卫,出宫去了裴府。
大火过后的裴府,今时不同往日,门庭冷落寥寂,似是许久都无人问津。荀欢走到高大的门楣跟前,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铜门。
响声过去了许久,才有小厮前来应门。来人只拉开一道缝隙,似是战战兢兢,看到眼前只是个孩子,才低声问道,“有事么?”
受荀欢的暗示,她身后的一个近卫走上前来,解释道,“在下是裴疏大人旧交的儿子,听闻裴家出了变故,因正路过京城,就想着过来看看。”
那小厮放松了警惕,将门开得大了些,“公子请进,只是主子们都不在了,裴府已是一座空宅。”
都不在了,听到此句,荀欢还是不由得一阵心凉。
这小厮周到地引着荀欢三人进了裴府,又想给他们看茶,却被近卫婉拒,“就不必忙活了,我们想四处走走。”
小厮应了,带着他们绕过会客的正堂,朝着内府走去。
府中四处无人,寂静的很,荀欢疑惑,问道,“这位小哥,你唤作什么?宅子已经废弃了,你怎么独自留了下来?”
小厮望着眼前这个有些成熟的孩童,耐心道,“小的名唤陶安,是大公子将小的从战场上救下来的。虽然裴府没落了,可祠堂不能没人打扫照看,小的就留下来了。”
“大公子,是裴济……”荀欢低低沉吟,她也好奇起来,裴济在世的时候,是个怎样的角色,会更像裴渊,还是更像裴涯?
她转而又问道,“裴府上下应该有百十口人,他们裴氏其余的人不照看祠堂么?”
陶安落寞道,“小弟弟,你可知道什么叫树倒猢狲散?裴家早年昌盛的时候,每日里是门庭若市。现在败落至此,亲故旧交皆不知所踪,怕是躲得远远了。”
是啊,人性少有忠良,多的是薄凉。荀欢点了点头,默然良久后,她戳了戳近卫的身子,操起童音,“哥哥,难得陶安这么忠心,送他些银两吧。”
近卫立刻遵命,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两锭金子,递给陶安。
陶安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灿灿的金锭子,眼睛里已经泪花闪烁,他连连道谢。
不知不觉,已是走到了裴渊昔日的卧房跟前。火过之后,房子损了大半,焦黑一片,到现在也没人修葺,就那么残破地伫立在那里。
荀欢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痛心不已,她不敢去想象,当初裴渊是如何在一片火海中垂死挣扎。
她停下了脚步,对着近卫矫饰地吩咐道,“哥哥,你们先走,我想独自留下来一会儿。”
两个近卫会意,跟着陶安继续向前,独留荀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