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二）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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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久不归家，妻子曹氏只道是主家活计繁忙，丈夫辛苦劳作，于是备着午饭做几个硬菜，犒劳犒劳这个如今家里的顶梁柱。翻看家里的菜肴不多，取了几串钱，招呼王二歇着，就要出门买食材去。王二见曹氏要出门，忙紧几步追上，笑道：“你怎么不知道心疼自己，整日间忙里忙外只苦了你，今后我一定要好好对你。”见曹氏有些感动，话锋突一转：“今日不知秦大哥在家否，多日不见他，倒想与他说说话哩！”曹氏见丈夫如此体贴，心间软软地，暖暖的，应道：“你果真是与往日不同了！秦大哥早上就出门了。你快躺到床上，好好睡一会儿，也让身子缓一缓。”王二应了声，转身走进屋，脸突地阴了下来：那床你秦哥哥早就给我占了，你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真当我王二傻蛋呀！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逍遥快活几日！

王二待妻子走远了，便来敲秦风家门，秦风果不在家。开门的是苏曼妙，王二见苏曼妙无精打采，六神不聚，早猜得这其中的缘由，故作十万火急道：“苏妹子！大事不好了！钱府不知哪个多嘴的丫鬟还是下人，竟有意无意将你与钱公子那日之事宣扬了出去！秦风恐已知晓，或者迟早要吹到他耳朵里！依大明律法，通奸是要被处以剥皮极刑的！”苏曼妙突闻此言，大惊失魂，心间波涛起伏翻滚，久久似才回过神来，面如纸灰，诺诺道：“这可如何是好？！钱公子都知晓了么？！”王二见苏曼妙急似热锅蚁，心欢中意，面却焦作一团：“钱公子也是刚刚才知晓的，忙让我急来通知你！如今之计，只有这般这般。。。否则死难片刻就在眼前！请妹子早下决心，我好去立刻通知公子，若迟迟不决，妹子则是害了自己也毁了钱公子呀！死也不怕，只是死后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永世不得安宁！”苏曼妙原以为王二有什么良策，听后却是那般情形，心下一片凄凉，环顾屋宇，这里虽邋遢，陈旧，这里人虽贫苦低下，却也曾善待过自己，一时间要将这一切抛入万丈深渊，多少有些迟迟疑疑不决。但一想到势成骑虎，你死我活，非死不可，在所难免，那剥皮的刀子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众人指指搡搡唾沫星子横飞，自己衣衫褴褛，身灰面土被锁在笼子游街，抬头不起，心便一分分硬了起来，对王二道：“后日便后日！你快去对公子讲，我在家等着他便是了！”王二点头应答，出了秦家。

曹氏买完菜回到家，只见两个孩儿在屋前玩耍，不见丈夫，大孩儿道：“爹爹说他办完事，一会儿还会来吃饭。”曹氏笑道：“从来出门不打招呼，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做工，渐渐多有章法了。”

王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距离竹林村四五里的老虎沟，此村早年传闻有大虫出没，故得其名，秦风的妹妹正是嫁给了此村一农户。常言道：男人懦懦弱弱怎作女人挡风墙，可这刚勇过猛易生祸事也是不假，不知是女人生来克夫，还是丈夫天生命短，秦风妹妹诞下一双儿女不过几年，丈夫便在一次与人斗狠中受了重伤，眼看着一日日羸弱，渐渐不支，又熬数月，终是含泪撒手人寰而去。秦怀及老婆怜女独自带娃不易，便常来女儿家帮个手。秦怀正在门外赤身劈柴，一身热汗腾腾，却见邻人王二笑盈盈走了过来。秦老汉自来对王二没有好印象，见他走近，冷冷道：“你小子不在赌场押宝，却来这里做什？”王二触了一脸冰碴，却仍欢喜道：“秦叔，你这可是冤枉贤侄了，我早早便不去那里了，不是有句话叫做什么三天就不一样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秦怀劈柴手不停，补充道。“对，刮目相待！”王二附喝道：“今日我算是真得佩服你老人家五体投地了！”秦怀最不喜这溜须拍马之徒，冷道：“有屁快放！”王二也不生气，仍旧一副笑模样：“昨日午后我正自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下打瞌睡，正睡得香，却忽觉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几下，睁开眼见是个陌生人，恼怒地我就要发火，那人却满面笑嘻嘻对我欠身行了礼，正所谓出拳不打笑脸人，那人问道：小哥，此处村庄是否有个叫秦怀的老前辈么？我揉揉睡眼，始见那人锦袍缎靴，约么30岁年纪，瞧着装束，像是个有钱人，想着打听您必有好事，于是直言道：秦老英雄？何止认识？吾邻居也！那汉子听后喜上心来，直言自己运气好，一问便问着了，立时便要我带他见您。我言您不在家，要他往老虎沟村赶赴打听。他听后有些失落，讲自己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什么老虎豹子沟自己不去了，留下一袋银子让我交给您，讲明日午后要到你家感谢拜访的，不及我回应，那人就直接走了。于是后生我今日便寻到了您这里。”王二双手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恭恭敬敬递到了秦怀面前。秦怀半信半疑地看着王二，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竟有百两？一时有些懵：此人到底是谁?平白无故托王二这小子送我钱币，他与王二萍水相逢，不怕这小子私吞了？时下挣钱着实不易，此人出手竟如此大方？难不成是王二戏耍自己？可这白花花之物确是真的，王二爱财如命，他又不傻？脸色渐渐缓和起来，关切道：“你小子吃过饭没有呀，一会儿一块儿用点儿？”王二见秦怀心中去了戒防，心中一喜：老东西！果是猫儿见了荤腥，四爪齐上！不明不白无缘无故之财你也敢笑纳，你这是老糊涂了还是穷疯了？！今番吃了，明日便要吐了，还要带几升血出来！嘴角却泛着毕恭毕敬，弯下腰去，对秦怀道：“叔，不了，话已带到，晚辈这就要回去了，曹氏还在家等着我一起吃饭呢，明日午后，您可别忘了时间呵！”王二自知习武之人最讲信义，叨完一句，转身就走。秦怀见王二要走，心中似有几分歉意，不该刚才对王二粗鲁，忙大声招呼道：“贤侄慢走！改日请你喝酒吆！这两天我也备着和你婶娘回去呢！”王二远远地应了声，身影渐渐模糊淡去。

秦怀将手中的银包掂了又掂，思绪又回到了刚才与王二的对话中：约么30岁年纪，不会吧？竟与我儿秦风一般年纪？但转头一捋，想到，一定是江湖上哪位好朋友为了感谢自己曾经的出手相助，近来发达了，不忘旧情，托了自己的晚辈到此寻访。不错，自己这辈子最引以为耀的便是匡扶正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急扶危。自己这一生虽为儿女未攒下多少金银，却是朋友遍地任你走，左右逢源，善业好事做了无尽数。人常言，儿孙自有儿孙福。话虽如此，但真正儿女遇了灾，哪有亲生父母不心急火燎的。想着女儿死了男人，一个人拖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困顿无依，自己与老妻怎忍心看女儿如此落魄，来她家多少于孩儿生活上做些帮衬，也是好的。女儿平日间为别人家做些针线活计挣几个铜板，老伴儿洗衣做饭，自己农活粗活一应承包，一日日过，却也只是度日。今有百两银子因善而临，凄泪感灵，忙呼老妻与女儿到身边，耐不住满心欢喜对女儿道：“儿呀！这些银子你拿去，好歹买些肉菜，为孩子们改善改善伙食。我和你娘便要起身回家一趟，有个老朋友约我叙旧呢！这银子便是他送的，想着近年是发达了，没忘了爹爹对他的好，也许能帮我们一帮呢！所以这人呐，要多行善事，少树怨敌，你种的善果，没准儿那一天就要来报答你了呢！”女儿激动地收下了，取出一半儿银子送给父母亲，二老坚决不要。女儿看着落魄的家，双鬓苍苍的父母，一双孩儿衣服破破烂烂，却还那么兴高采烈地玩耍，那个最爱自己的人再也不回来了，泪一下子便又滴了下来。二老知女儿又忆起了往事，劝慰女儿几句，也是一脸悲伤无奈：人生之福祸变化本是无常，谁又能自以为是地言说操控把握呢！转头亦老泪惧下：这年头，谁家的光景，又好得了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