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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美如玉 第27节 (第2/2页)

从翻过秦岭再往京城,还有一千多里路程。起早贪黑也得早上将近半个月左右。这一路上走来,便听闻各处人言北方本已在收尾的战事又起波澜,金国在这半个月里步步紧逼,重又战领了以云内州为界的长城边界,长城以北皇帝御驾亲征夺回来的疆土,又叫他们给占走了。

战事重又胶着,皇帝短期内自然就无法再回京城,这于张君来说算是好事,皇上不回京城,就无法给他和和悦公主赐婚,他还可以想办法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拒掉公主的亲事。

但他哥哥为武德大将军,如今挂帅印与皇帝一同出征在外,战事胶着愈久,他就愈久不能回朝。

这夜到了西京,张君牵马,如玉侧坐在马上,两人一路到门面阔绰,红漆抱柱四立的西京客栈进去宿夜。这一路如玉也习惯了,进屋只要关上门,推倒在床上张君自然先要来上一回,然后两人才又穿戴整齐,下楼到大堂用饭。张君听跑堂一路过来报着菜名儿,细语交待着葱蒜等物,如玉展身望着窗外。对面是一处成衣庄,里头走出两个年轻妇人来,身上的绸衣显然是新做的,茜妃色外罩一层香罗纱,随风而动,又清凉又好看。

只是西京,妇人们就穿的这样华贵,行走间姿态礼仪都曼妙无比,到了京城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眼看京城临近,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一路行来,张君也交待了许多回去之后可能难走的路,如玉心里依旧没底,怕自己这个丑媳妇到时候见了公婆,无礼仪无言状要受人耻笑。

她仍还望着那间成衣坊,门外便走近来一男一女,坐到窗边,挡住了她的视线。那女子鼻高,重睑深深,嘴里却如含了核桃一样卷舌不清。而那男子,眉头上一粒朱砂痣却是叫如玉有种非常熟悉的错觉。

就在她盯着那男子看时,那男子也转过头来看如玉。如玉经他一双阴目扫过,忽而就忆起来,这双眼睛与当初到陈家村来抓沈归老娘的那群黑衣人的首领特别的像。右眉锋七分处生朱砂痣,一样的身高一样的眼形,就算他当时蒙着面,如玉也敢断定这是一个人。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如玉心不在焉的吃着,耳朵仍还听着隔壁两人的说话声音。隔壁那女子声音亦压的十分低,说的是女真语,这眉有朱砂痣的男子始终不发一言,却是频频点头。

等吃完饭上了楼,如玉才告诉张君自己方才在楼下对那人的疑惑。张君在道观里住了六年,虽拳脚功夫学的一般,但腿上轻功好,耳朵也胜于常人的善听。

他也懂女真语,方才在桌上一言不发,自然也是在听隔壁那两人的谈话,此时听如玉说完,才道:“那人是瑞王赵荡手下一个门客,名叫齐森的。他去陈家村,当也是奉了瑞王之命。那与他说话的女子叫完颜雪,是金国一位郡主,既是他们搅到了一起,只怕北方的战事就与朝中有所牵扯,那也就难怪战事一直不能停了。”

瑞王赵荡生母为一花剌妃子,但那妃子早逝,其后他被记于贤妃名下,而贤妃的父亲,正是兵部尚书岑参。虽说天子征战在外,但一应粮草征调等后勤事物还是要由兵部和枢密院在朝中负责。这两处衙门对于前线战事以及战略规划当然就是一清二楚,瑞王的门人与敌国郡主相扯上关系,张君不论国之形势会如何,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大哥张震的安全。

新婚夫妻自然如胶似漆,上楼天还未黑透。张君这些日子是除了行路睡觉,睁开眼睛就要搬弄一回的。如玉渐渐也尝到些甜头,一天两回倒也挨得,等这一回完了,才要闭眼睡觉,却见张君非但不睡,还打开包袱换了当初在陈家村时所穿过的黑色软甲,这软甲不知什么材质,摸起来滑冷,亦不算沉重,但可以装许多武器在里头。张君穿好衣服之后亦不走房门,翻窗子出去了。

片刻间房顶上一溜瓦片轻响,如玉猜他大概是要探方才自己所见那瑞王门客,自己也了衣服起来坐着,如此坐了约摸半个时辰,一身黑的张君又自窗外钻了进来。他若运起走起路来,简直轻如鬼魅一般。

如玉才要开口问,张君已经指搭上了她的唇。他翻开自己包袱,将所有碎银子全部收走,却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她,这才轻声说道:“这客栈住一夜须得一两银子,我现如今将所有的银票都留给你,你明早自到街对面的钱庄提了银子出来,然后就安生住着,你孤身一个妇人,等闲不要出门乱走,更不要多与人搭话,就算这客栈的跑堂与伙计,那怕掌柜问起来,你也只说我出门办事,至晚就能回来,千万不能叫人知道你是孤身一个妇人在此。

那齐森与完颜雪聊的皆是两国略布局之密情,我必须得暗中跟着他们去弄个清楚,你好好在此等着,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我就能回来。”

如玉反手拉住张君的手道:“既咱们是夫妻,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去那里,是为个什么事儿才去的。”

张总只得又回头道:“如果瑞王果真与金国之间有勾结,那我就得跟着去看一看,我大哥在外,我得让他知道这件事情?你乖乖等着,我很快就能回来的。”

如玉经他丢过一回,也知道这人是个君子,既说了会回来就必定会回来。既成了夫妻,自然就是一体。如玉也知道张君的大哥挂将印在外打仗,若果真瑞王通敌,于国于家,他都该去探明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出门时将积年存的银子,并张君给的七百两银子全留给了安康,自己身上只有十两碎银子,这时候心中已有计议,连忙将一张百两的银票重又递还给张君道:“我在此用不得那许多银钱,你拿一百两路上用,只给我留一百两就可。”

张君已经奔到窗边,纵身一跃就不见了踪影。如玉随即也奔到窗边,下面是客栈后面纵横的巷道,深黯黯完全看不到人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张君就不见了。如玉看了片刻,转身回来才要关窗子,忽而就见巷子里疾奔出个年轻男子,看身影与张君无二,他身后有七八个同样着黑衣的男子们追着,忽而有人出声,远看银光一闪,那人随即就扑到了地上。

后面有一人提着马灯奔至,照到楼下那神似张君的人的衣服上,就连那件外罩的软甲,也与张君的无二。那人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扶墙往前走了两步,忽而遭后面一人狠狠一脚踏,他凄叫一声,就连声音也与张君无二。

如玉以手捂着口,倒哈了几口冷气,慌里慌张披上自己外罩的长褙子,提着裙子连奔带跳窜下楼,出客栈奔到后巷,便见那追赶的人们都已经走了,穿黑色软甲的男子还在地上伏着。方才那些人踢碎的马灯还在那里微明微暗。她试着轻唤了一声,暗自说服自己,只要不是张君,我立刻转身就跑。

“张君!”如玉才唤出声,那倚在墙角的男子动了动,哼了一声,声音与张君无二。

如玉此时已深信这人就是张君,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暗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先嫁个陈安实给克死了,这才找来一个形样俊俏性格缓柔还不嫌弃我出身的好男人,眼看又要死了。她奔过去扶这人转过来,在黑暗中又唤了一声:“钦泽,你觉得怎么样?”

这人抬起头来,没头没脑叫了一声二哥,随即便晕了过去。这一声二哥叫如玉听出来了,自己慌张冒气竟认了个假的,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但张君那个人并他身上的气息她是熟悉的。而这个男子,身上香味浓烈,如兰似麝,初闻时有些清旷,再闻又有点暗香,和着股子血腥气味道十分难闻。她心下大安,一把松开这男子,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才要走,便见他怀里忽而滑出个什么东西。

回到客栈,如玉上楼梯时见个男子急匆匆的往下跑着,只一眼她心里便犯起了嘀咕,果不其然,等她回到方才忘记关门的屋子里,便见桌上的两百两银票已经不翼而飞。她又去翻自己所推那小包袱,几件亵衣并那本法典和残玺还在,可是银票不见了。

不过顷刻之间,她得了一封对张君来说十分重要的信,但也丢掉了赖以谋生的银子。三更半夜的,如玉只剩下随身装着的一两碎银子,用这一两银子想要维持到张君回来,住在西京客栈这样的大客栈里显然是不行的。

一两银了子对兑一贯钱,一贯如今只得六百文枚铜钱,次日一早她兑了铜钱回来,正谋划着自己是不是到街上去问处闲炕睡着好等张君回来,便听有人敲门。待开了门,伸头进来却是个半大小子,他一笑问道:“娘子可是姓赵?”

如玉不明究里,却也应道:“我是,但问小哥何事?”

这小子道:“你家夫君说,他的事有变,只怕还得往北走上几千里路,叫你且耐心等着,想必他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如玉一听这话脑袋都懵了。总共六百文铜钱,她如何能支应得一个月?

她还想再多问一句,那小子已经转身跑了。

一夜三十文,吃饭还得费得三十文,一天她最少要六十文铜钱才能支应开销。六百文钱最多只能撑得十天,十天之后怎么办?想到此,如玉再想一想自己原本就计划出门之后是要谋生的,遂就此搬出西京客栈,转而到对面巷子里打问了家姓黄的人,二十文钱一夜赁得人家一间屋子住了下来,替自己谋划起赚钱的门路。

头一天她用剩下的几枚铜钱买颜料买笔买绢帆,夜里又借来黄家一张破桌子修理了一番,足足画了一日,次日一早,便到门外往左一点,最繁华的东大街上代人写信卖自己画的画儿去了。

到今天如玉已经摆了三天摊子,总共买出去一幅画得了三百文铜钱,早起她出了门时天也才不过刚麻麻亮。如玉见黄娘子正在扫院子,笑着递给她一封信道:“黄娘子早!”

黄娘子笑着应了一声,接过信纸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惊问道:“这真是我的信?写给我弟弟的?”

如玉点头道:“是!”

黄娘子虽不识得字,但看着这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字儿,不识字的人们惜纸也惜墨,只觉得自己那五文钱花的真值,连连赞道:“玉儿你才真是个人材。往番我到西市上求那老酸秀才写信,一封信五个铜板,我说了一车,他写到纸上也不过五六个字儿。瞧瞧你,一样五个铜板,写得这满满一整页子,嫂子啥也不说了,晚上回来给你加俩个菜送你房里,你看可好?”

如玉笑着应了,搬自己那小破桌儿出门摆到东大街上,又回来将几幅未装裱的工笔并自己简单装裱过的水墨挂到了身后的墙上,便开始这一天的守摊儿了。

第44章 元宝

如玉在此摆摊三日, 自打头一日替一个老太太写了封信给在外参军的儿子之后,其信写的好这样的话儿已经在整条街上传开,一群不识字的街坊老太太们有儿子在外的,女儿远嫁的, 皆排着队来请如玉写信。

她为摆摊不受地痞无赖臊皮,此时将头发高高束起戴个平头巾, 老太太们好糊弄,只当她是个落难书生,又听她言辞绵软, 就算不写信,也爱到她的摊前坐坐。

天才刚亮不久, 一个老太太捉着另一个老太太颤危危走了来。这老太太坐到如玉面前,先就拍着桌子叫道:“老娘活不得,活不得喽!”

如玉为守摊不敢喝水, 早起也只啃只馒头,放下馒头一边在笔添里润着笔,一边问道:“大娘您怎么了?可是要给谁写封急信, 理清楚了慢慢说, 我给你写着, 可好?”

这老太太道:“我儿子在洞庭湖一带做生意, 如今去了也有三年, 听闻生意做的极好,也曾带得银钱回来。我那儿媳却是不检点,在咱们西市上卖水磨豆腐。每夜磨豆浆熬到三更, 竟还要出去偷一回汉,往日我起的晚不知道,今儿早起却叫我捉住个汉子替她磨豆腐,你快快儿的书信一封,叫我儿子来休了她!”

一个妇人扛家守业,夜夜磨豆浆到三更还能偷汉,那体力可真是够好。如玉再看这老太太混身打扮的利利索索,头发梳的明明亮亮,一双三角眼满是戾气,混身上下干净的水滴儿都没有一滴,全然不像是磨豆腐人家的婆婆。她一眼过去心中已有计议,又缓和着问了几句家里孩子可好,老太太身上可有疾病需要吃药等话儿,洋洋洒洒书得信一封,将她所问来的琐事事无巨细写了上去,等写到儿媳偷人那一项时却是笔锋一转,写道:儿媳一人磨豆卖浆,起早贪黑极其辛苦,薄肩带着两个孩子已是不易,若我儿已挣得家业,还望早早回来,与儿媳共过美满日子才是。

等到重复念给这老太太听的时候,家里琐事如玉自然是照实念出。老太太边听边点头,等到儿媳偷汉那一段儿时,如玉却是话锋一转,照着老太太刚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老太太手中攥着十文钱,干干净净五指啪一把拍到了桌上,起身道:“这样吧,我多花五文,信就放在你这里,等信差来了一并寄走即可,我就回家坐等我儿回来休了那出墙偷汉的贱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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