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子断案 (第2/2页)
马七不肯亲自前来验证,生怕因为毁约一事在绿安城中落了坏名声,断了后路,便就用一份姻缘和子虚乌有的仙草做诱惑,点拨了王三牛,做了先行探路之用,若是自己真有那本事,凭着这份聪明,那人必然会使出讨好手段,遂了心愿,如果没有那份本事,他也毫发无损,只当没有这件事情发生。
还好,不是存了坏心思,那马七是在为了自家儿子谋算,合情,也合理,毕竟,汉家之人最重血脉苗裔,生生世世,一辈子辛苦只为了给自家的儿女奠定个富贵基础。
不过,若是有那样的本事,那样的人物,仅是为了风叔,自己也想学啊。
当日里薛神医一根桑皮线缝了风叔肠子的本领,自己至今还想着如何弄到手。
胡思乱想中,王三牛又开口了,语气谦卑,满脸求肯,还带着一点阿谀和羡慕。
“小爵爷,我敢问一句,你救下的,就是那个蒙面的风爷么,家里我看也再没其他人了……”
“若当真是他,小爵爷你可真有本事,昨夜里回来的,还剩一口气的人,今早就能活蹦乱跳的,收拾了野鹿……”
“小爵爷,你那续命的药草还有么,能不能给人延年益寿,我家老娘快八十了,还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若是能够,求小爵爷赏给我一根,救了她的性命,我愿意一辈子给你家做家仆,不要工钱的那种……”
“胡说八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续命药草,我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小爵爷,我知道我穷,除了一身力气,再没有别的好处,可是我要那药草是真心想给我老娘的,你若不信,给我以后,你一旁看着,是不是会灌进我老娘的嘴里……”
“绿安忒小的地方,还是街坊邻里的,我有没有,你日后自会知道……”
知道王三牛这是认定了自己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有救命续命的仙丹灵草,却不给他。
没办法计较,也计较不起,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认准的就是大道至理,哪怕是十头牛马也拖拽不回,而这世上,偏偏更多的还是邪说歪理。
一段疑问总算有了了解,随口,便就继续了问话。
“你呢,若是我这没有续命仙草,你还想到家里来做家仆……”
“想……”
“为何……”
“就冲着小爵爷你肯为家中下人舍命这一桩仁义……”
“小爵爷你不知道,俺在院里过得是啥日子……”
“五年前签了契约,当时说好的是做担柴挑水兼着清理家里牛圈的活计,可是不出一个月,就把俺赶去担夜香了……”
“最初时是给你们学堂担夜香,虽说脏点,但是不累,遇上你们休沐的日子,还能偷懒休息了……”
“可是就是这一桩活计,也被人惦记上了,中院担夜香的杨猴子,买了两斤牛肉,一斤黄酒,送给管事的以后,就把他换到了前院,给你们担夜香,把俺赶到了中院……”
“中院三十多个院子,去之前是三个人担夜香,去了之后,就可着俺一个使唤,那两个,一个派去给长房五老爷家里,一个派去给三房十八老爷了……”
“就是三年前中秀才的那个,管事说那是文曲星下凡的神仙人物,不能慢待了,就专门派了一个给他屋里担夜香……”
“三十多个院子啊,就俺一个……”
“夜香还只能是卯时那一个时辰搜集,早了,各房的小娘子们还都在睡觉,只会讨嫌,晚了,各房主人都起来了,闻到了味道,就会发脾气……”
“这么一来,我就遭了罪,紧赶慢赶,总有照应不到的地方,就天天挨骂……”
“挨骂不说,跑的急了,夜香溅到身上,顾不得洗涮,就得赶去挑水劈柴,忙活完了就得去牛圈,一身的臭味怎么也就去不掉了……”
“原本还想着在院里找个小娘子做婆娘,现下,莫说是小娘子见了俺,远远的就捂了鼻子,就是那狗……”
“不信,小爵爷俺带你去看看……”
“你看是不是俺还没进到院里……”
“天啊,连狗都闻着味儿扑出来咬俺……”
王三牛该是在憋屈狠了,抓了这个机会,也顾不得四下都是轩辕家的帮佣,述说起来,及至后来,眼泪鼻涕一起涌出来,糊满了整个腮帮子。
偏偏这货还不自觉,边哭边说,边说边哭,时不时的,还用袖子擦了以后挥甩出去,一时间,一团几无立脚之地的院中,只有他的身前身后,空荡荡的,一片清净。
当然,味道么……
确实是稍稍差了一点点。
“既然想投入我家做家仆,你可曾想过签订何种契约……”
待王三牛由嚎啕大哭,变作了轻声抽噎,轩辕承烈问道。
家中有仆人的时候正是懵懂的年纪,虽然知道仆从的用处,但是不知道内里的详细,学堂中,家中有家仆的同窗不少,但是从没奢望过自家还会有再雇佣人的机会,便没有仔细打听过其中的关节,也只有近两年跟李明德亲近起来以后,因为风不破身份的缘故,才对雇佣人的事情有所了解。
按照那黑货的言讲,大户中使用的仆从内里还是许多区别的。
第一种是死契,这是终身投靠的仆从,这种人连姓氏都会改掉,随了主家的姓氏,不过这种人本身是奴籍不说,连生养的孩子也是奴籍,算是生生世世都是奴仆的身份。
而且,这种奴籍身份的家仆,性命也没有保障,若是惹了主人的烦恼,打死了,即便告到官府也只会换回一句活该。
正所谓生死富贵,全在主家的一念之间。
不过,通常来说,能与主家签了死契的仆从,或者精明能干,或者有一技之长,或者身有武力,都是在主人面前得用的,轻易,倒是没有什么性命忧患。
在一干仆从中,跟主家最是亲近,地位也是最高的,至少也是个一房管事的身份,莫说寻常的丫环婆子,就是远支的宗亲,见到他们也得是客客气气,若是有得宠的跋扈,甚至一些嫡亲子侄都要受了他们的呵斥。
不但有地位身份,这种隐去自己本姓的衣食也是不缺,年节里的赏赐也拿的最多,成年以后,家中主事的还会张罗着帮他娶妻生子,只要主家不惹出什么灭门的罪过,这些人一生总会衣食不缺,得了善终。也算是有得有失。
第二种是长契,这种人,一般都是自幼便显示出天分的聪明人,或者自小,或者成人以后,与主家签了十年以上的契约,通常会被派去习练以后做些驯养牲畜、园丁花艺一类的生活手段,算是一家仆从中的技术人才,虽没有签了死契的那般受宠,总的来说,在仆从中的地位也相对较高,特别是那些兽医、木匠、铁匠一类寻常时不可或缺的,说是签了长契,终身在一户人家做事的也有,直至年老体弱,再也做不得活计之时,主家才会赏些银子,放还家里,颐养天年。
这种长契的奴仆,只拿约定的工钱,除此之外的一点所得,也就是年节里主家发的赏钱,再无其他好处。
不过,这类仆从人身相对自由,除了在约期内不得随意更换主家这一条,其他的一切由着这仆从的心意,连姓氏都不需要更改。生下的孩子,也不归主家所有。
若是成年以后签订契约的,甚至还能保留民籍。
自然,主家不能操控这类家仆的人身自由,也不能操控他们的性命,若是不小心弄死了,吃了官司也是有的。
尽管出了这种事情以后,大多数的主家都是会花了一点小钱,报个意外便就平息了。
第三种是短契,一两年、三五年的都有,都是没了活路的男女,投到主家做些粗使活计,得了银钱,换了暂时的衣食安稳,待到攒足了银钱,契约一满,便就去留两便,任着心意。
“能签了长契最好,若是不行,短契也行,不过能多签一些时日最好……”
“两宗事情……”
“第一,我和……”
犹豫了一下,轩辕承烈还是决定将眼前这个黑傻憨货收留了。
一来,这是轩辕薰儿应允的,若不收了,小丫头被扫了颜面,闹起来,总是一桩麻烦。
算是看出来了,能入到自家的女人都是一个脾性,心善肠软,见不得别人受苦遭罪,哪怕是初次相识的,见有难处,都会倾尽所有的帮扶一把。
还有就是爱流泪的毛病,茗娘不用说了,那就是个水做的性子,绵绵软软的,一个不如意就会先拿眼泪说话。
现下的轩辕薰儿居然也是这个脾气,看着她与轩辕承宗斗嘴时气势汹汹,尽是刁蛮,可是从入到家门直至现在,不足一个时辰,居然已经流过两次眼泪了,刚刚王三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周围人都是一脸的嫌弃,唯独这小丫头,居然掏了手帕走上前给那黑货擦眼泪。而且眼圈也红了。
再加上说句话就能吃了好大一坛醋的小脾气,还是不招惹了为好。
二来,王三牛心性也算纯良,收了以后,正好留作离开绿安时候的拉车使用。
“薰儿……”
“年纪尚小,我还没有束发,薰儿更小……”
“都是做不得主的,我回头跟我慈母说下,若是他们答允,薰儿刚才说的才能作数……”
“第二宗,你也看到,我这家中很是残旧,今日之前连吃食都是麻烦,委实没有太多的银钱雇佣你,所以即便雇佣你,也只能是短工,而且最多仅是一年,一年以后咱们视情再行定夺……”
“若是你肯,我便与我慈母说起这事,若是不肯,此事便就作罢……”
“肯的……”
“能多活一日,也是好的……”
忙不迭的,王三牛一擦眼泪,立时在脸上变换出一脸喜色,又要磕头致谢,却被轩辕承烈拉住了。
“先别忙着谢,你可知道我慈母在哪里……”
“在西厢的门口处,十几个姨奶奶围着呢……”
爬起来,向着那个方向略略一扫,粗黑汉子弯下了腰身,
“小爵爷,您老爬到我背上,我架着你,高些,便就可以看到了……”
“算了吧,看到了也过不去……”
院中的此际,今日里又是肥猪又是鲜鱼的,正是胃口爽利的时候,爬到你身上,沾了一身臭味,还让我吃饭不了。
“那我风叔呢……”
还没等到回话,身前就又跪下了一个。
“小的马三顺子,今年二十六岁,也是与三牛哥一般的心思,还望小爵爷可怜,收留了……”
“你也是契约届满?”
“是……”
“你签的几年契约……”
“五年……”
“现下已经过了多久,还余有多久的时日……”
“已经过了九个月,还余有四年三个月……”
“你这也叫届满……”
“是啊,就差四年三个月,不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