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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吾妹 第65节 (第2/2页)

多问无宜,看她如此慎重,卿卿倒有些好奇,她抽开卷上红绳慢慢展开,先是桃花,后是云鬓,一幅精美绝伦的美人图跃然而出。

桃花红,人影俏。画中人儿身穿一袭高腰襦裙,手中提着缕花果篮,点点绯红似随风落在浅绿裙摆上。此画画笔工整细致,敷色层层栩栩如生,只可惜美人侧身而立,惟留一抹窈窕背影。虽然未能见其容,但这般身姿更让人浮想联翩,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等着画中人儿回眸。

美妙清雅的画散出一缕淡淡伤愁,只有懂的人才会明白其中之意。秦阳郡主见卿卿垂眸不语,不由清清嗓子哽咽说道:“这画是在梅潭居找到的,锁在柜里藏得好,平时那柜子官人都不让别人碰,前几天无意打开了,看这画的笔触就知费了不少心思。”

画中美人只有半边背影,可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卿卿听完这话微微蹙眉,接着便收起美人图放回原处。她默不作声,秦阳更是惶恐不安,心里一急便滚下几滴泪,然后携起卿卿小手颤声道:“我知道妹妹受了委屈,我会想方设法偿还妹妹的,这画中的心意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官人可是喜欢你才会这样做,若是妹妹愿意,官人定会给你个名分,我作为姐姐也会好好待你,让蕙儿叫你娘,然后再替你哥哥讨个官职,从此我们两家冰释前嫌,这样皆大欢喜可好?”

秦阳定是急得晕了才会说出这番胡言乱语。卿卿皱起眉头,打心眼里厌恶起来。秦阳见她不为所动,连忙又道:“要不我提休书,以你为正,这样可好?”

卿卿实在听不下这般话硬是要把手抽回,秦阳手心汗涔涔的就像黏着她般,几番拉扯好不容易才把手甩去。秦阳唯一一丝希望落空了,她不由屈膝跪地哭着求饶。

“求你开开恩,放了我家官人吧……说什么我们都答应你!婆婆身子不好,蕙儿年纪还小,虽然你们道他千般不是、万般不好,可他是孝子慈父,若少了他何以为家?!”

秦阳郡主泪眼婆娑,悲泣抽咽,可怜得让人心疼。卿卿抿起双唇冷眼旁观,秦阳把手伸来想要抓住她腿脚,她不自觉得往后退了几寸。

“有你这般贤妻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我要奉劝郡主一句‘病急切莫乱投医’。时候不早我也累了,郡主请回吧。”话落,卿卿起身,秦阳拉着她衣袍悲咽不肯放。卿卿叫来守卫,折腾良久方才脱身,能有这般铁石心肠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回到帐中,卿卿就呆坐榻上望着那点烛光,雪将军咕噜噜地叫唤半日她都没有搭理。或许是被秦阳可怖模样吓到了,卿卿一直心神不宁,明明有很多事可做,她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赵墨走了进来,他已脱下戎装,穿着卿卿刚给他做的灰短袍,听到动静卿卿抬眸,一见是他便牵强地露出一笑。

“哥哥来了,今天定是辛苦了。”

她眼神略微呆滞,笑也显得僵硬。赵墨一如往常莞尔上前,然后拿出果脯给她尝。“今天遇到几个乡人,拿些铁器和他们换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果脯又黑又干,光面相就不能和李家铺子的比,不过如今能吃上小食、能得这份心意卿卿也知足了,她拿起一小块放到嘴里,随后又递上块大的给赵墨吃。

妹妹依旧是那个好妹妹,温柔可人、懂事乖巧,赵墨颇感欣慰,低头咬上杏脯顺便将那葱白似的指尖也含到嘴里。小小暧昧惹得卿卿面红耳赤,不由扭头避开他深邃魅惑的眼眸。温存片刻,赵墨便褪去衣袍爬上床榻,如今这张小榻被他们折腾得摇摇欲坠,稍一用力便咯吱作响,赵墨听这声音响得厉害,无奈皱眉苦笑。

“改日好好整它一下,动静太大行事也不方便。”

话落,卿卿的脸又红了几分,扭过身去故作不理。赵墨连忙哄她两句,硬是将她身子扳回来。

“秦阳来找过你了?”不知怎么的,赵墨突然问起这事。卿卿心里一颤,支吾不作答。接着赵墨又问:“她不肯让你走,还硬要送你东西吗?”

赵墨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卿卿却突然讨厌起来,他这么问定是知道了那幅画的事,为何还要惺惺作态?忽然之间,卿卿觉得他抓得太紧,紧得让她喘不过气、紧得让她无处可逃、紧得她藏不住心事。

“睡吧,我累了。”卿卿冷冷回道。赵墨被这话噎到了顿时语塞,看来小妹是生气了,那话问得实在不是时候,可他就是情不自禁想要知道,想要栓住她的人、她的心。赵墨百般讨好,卿卿依旧不理,无奈之下他只好闭眼睡去,准备明天带上那幅画找萧涵好好“聊聊”。

第129章 相见何如不见时

闭眼之间似过千年,痛如细针无孔不入。萧涵挂在刑架上已近弥留, 连吸口气都成了折磨人的事。赵墨赢了, 他彻底地将他尊严傲气消磨成灰、碾落成泥, 此时此刻脑中只有一个想死的念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爹爹生前时常说这句话, 他们想养只忠犬,结果反被这只狗咬得半死, 或许这就是因果,当初若无那惨无人道的死训, 何来赵墨这般阴毒的恶鬼?

“咯吱”门又开了, 这粗糙刺耳的声音像是磨在心头, 生平第一次萧涵知道了恐惧的滋味,明白何为惶惶不可终日。他无力垂首, 抿唇想要熬过这般锥心磨肺的不适, 可看到那双墨靴慢慢踱到眼前, 心就要跳出嗓眼。

“怎么样?舒服吗?”赵墨轻问,脸上浅笑淡而无痕。这听来像是关心的口吻令萧涵毛骨悚然, 同时也激惹起他的怒恨。萧涵嗓音已毁,只能逼出含糊不清的呜咽。赵墨呵呵轻笑, 然后凑到他口边故作不知地问:“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萧涵盛怒无比,拼尽全力扑上去想咬赵墨颊肉,栓在他身上的铁链珊珊作响, 动了几寸那根穿在琵琶骨上的铁蚕丝便绷得死紧,萧涵痛得缩回,曾经俊美冷傲的玉容扭曲变形, 赵墨见之勾起一抹浅笑朝他腰腹处击上一拳,萧涵忍不住咳得满脸通红,吐出一口鲜血方才止住。

“你怎么不长记性?”赵墨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块丝绢拭去他嘴角血丝,手势轻柔无比。丝绢隐约有股淡雅檀香,闻着熟悉得很,萧涵忍不住瞥上眼,见到绢上杜娟刺绣顿时白了脸色。

“呜……呜……”他挣扎呜咽,瞪大的眸中深印惶恐。赵墨收起丝绢,压低声音冷冷说道:“放心,我不会像你这般下三滥,再说你那婆娘的样貌实在不经看,我可懒得动手。”说着,他将手中丝绢扔入火盆,笑了笑继续道:“如今她想接你回去,我就在想该不该答应这件事,看到这个份上我倒有些动摇。”

话落,赵墨从身后拿出一幅卷轴当着萧涵的面打开。萧涵一见这幅画卷整个人僵住了,眼眸怔怔似丢了魂魄。见他如此神色,赵墨嘴角浅笑便凝住了,他侧首看看手中画卷不屑冷哼。

“想不到你还有此歪才,我小看你了。”

萧涵藏在心底的事被他扒了开来,窘迫、恼怒却又无能为力。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愿去想也不愿承认,可脑中依旧浮现出园中那抹淡影,为了这触不到的背影他毁去一个女人又负了另一个女人,到头来害人害已得不偿失。相见何如不见时,此生最大的错便是她。

萧涵垂首似已屈服,可赵墨仍是容不得他,容不得这个曾经玷污自己至亲至爱的禽兽,甚至连半丝怜悯都没有。心中怒兽不停抓撩五脏六腑,他硬是忍着憋着,生怕自己一失手将他打死,而死对这种人而言是恩赐。赵墨仰天深吸口气,像在压抑又像思忖,萧涵的所作所为他早已知晓,对卿卿带来的伤痛岂是那条贱命能够偿还?他自己所受的煎熬又岂能轻易抵消?片刻,他提起一团真气聚在掌心,只听见“嘭”的一声,那幅美人图四分五裂,纸屑犹如飞雪洋洋洒洒。赵墨转身离去,似乎没心思再折磨他或是在想其它法子。萧涵望着洒落而下的纸屑凝住神思,仿佛又回到那日,又见到桃树边的一抹浅绿俏影。“卿卿。”这二字他含在口中始终不敢叫出来,她并未察觉身后有人,伸手掸去裙上桃花瓣渐行渐远,他忍不住上前等着她回眸,可最终只等到一片漆黑。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这相见真不如不见……

几日争论均无结果,赵墨硬是压着萧涵死不妥协,最后他干脆将此事移交给了副将,自己却不知所踪。特使急了,秦阳郡主也急了,消息传到都城,新君收到赵墨所开的七条差点没被茶水呛死,要这么多金银又要封地退兵,他真以为朝庭懦弱可欺,一气之下新君就收回成命,让萧老爷子自个儿解决去。萧老爷子怒发冲冠,对此忘恩负义之君实在忍无可忍,谋权篡位的心思也渐渐表露出来。如今朝中之势都由萧老太爷掌控,而新君又迷迹于萧太妃的石榴裙下不能自拔,再加上他有胆无谋,昏庸无道,就凭自个天子身份肆意妄为,久而久之自然失了人心。没过多久,新君便龙体抱恙,整日躺在玉清宫足不出户,每道奏则均由萧太妃接手,不过对于赵墨所提的七条始终没有下文。

收不到朝庭音讯,秦阳渐渐绝望,她甚至想若赵墨不肯放人她便以死相搏,大不了奈何桥边等上几年。正当踌躇之际,赵墨那处突然传来喜讯,说他愿意放人回去。秦阳一听喜极而泣,连忙双手合十口中念佛,就等着夫妻团圆之日,不过刚高兴没多久,赵墨又提出一个奇怪要求,那就是让他们先离开,人他亲自送回。特使怕这是他耍得花招死活不答应,秦阳盼夫心切以郡主身份勉强地应下了,二人签好文书便回去等赵墨的“好消息”。

三月十四正值清明,也是签好文书的第八日。这八日来秦阳郁郁寡欢,一面怕赵墨言而无信一面又在城头苦苦期盼,终于在这细雨凉晨中看见那辆无人驾驶的骡车,车上躺着的人儿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人终于回来了,秦阳如同泄了气般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萧清忙命手下将车拉回城中,然后把萧涵抬回府里,自始至终萧涵都像失了神智,没有半点反应。

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这怎么能让萧清他们接受?更别说衣袍之下//体无完肤,连传宗接代的命/根都被去掉了。前来的医士实在没法治好萧涵断去的手脚筋,只劝他们将人送回都城再作打算。原本的欣喜转而无踪,谁都不曾想赵墨会用上如此恶毒的手段,秦阳更是想像不到那气质温文、浅笑儒雅的男子心这么狠,手这么辣。来不及哭也来不及恨,当日秦阳在萧清的陪同下将萧涵送回萧家祖宅,他们人一走,赵墨的兵马就打了过来。

马行了一路,秦阳哭了一路,这时城池金银都不算什么,她只求自己的夫君能够平安无事。此时此刻,爱笑的萧清也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劝慰兄嫂几句,他几乎没开过口。快马加鞭,没过多久萧涵便回到了萧府,萧夫人闻讯守在门外,车马一到她便扶着婢女疾步迎来。萧清担心娘经不住这场面便连着秦阳一起拦在萧夫人面前。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儿子回来怎么可能不见上一面?然而见自己爱儿被从车内抬出时,萧夫人已是受不了心痛哭晕了过去。

萧涵被送回了朝凤轩,紧接着就有御医上门为其诊治。萧府毕竟树大根深,府中也藏了不少灵丹妙药,虽说断根不能再续,但这手脚还是有法子治好,只是其中之苦非常人所能及。御医将萧涵手脚断碎再接,然后抹上黑玉膏续其手脚筋,这一轮下来光看都觉得疼痛难忍,萧涵依旧呆滞痴愣,他的魂像是不见了,躺在这处的不过是副空壳。

秦阳郡主与萧夫人在榻边守了三天三夜,喂药喂汤都亲自动手,萧涵就和活死人无异,她们却抱着希望乐此不疲。过段时日,萧涵终于能起身坐住,他靠在那处犹如痴儿歪着脑袋目光怔怔,谁曾想盛极一时的寒玉公子会落得如此。不过不管萧涵伤得如何,只要他活着终是安慰。

一日,春光明媚,鸟啼声脆。满园春/色似乎冲淡不少凄凉哀景。萧清像担心哥哥无聊,特意摘了几株桃花送到了朝凤轩,这几日他天天都来,手上不是瓜果就是药膏,可萧涵的魂魄不知在哪儿,犹如痴儿般呆愣傻蔫。

萧清将桃花插在双耳青花瓷瓶中捧到萧涵面前,然后笑着说道:“今年桃花开得艳,给你送上几株。”微微上挑的眸就与这桃花一般妖冶。萧涵平躺榻上,艳红晃到其眼前也没眨一眼。和他说话就像和木头聊天,萧清无奈摇头,随后将手中瓷瓶放在榻边矮几上,接着拿起盆中湿巾拭去萧涵嘴角口涎。

“其实我没想过萧家会有今天。”萧清一边细心擦拭一边喃喃低语,萧涵没什么反应,如同木偶任他摆弄。萧清眼底泛起一丝悲色,不由低头吞声。“若是爹爹活着定不是这般模样。当初你就不该这么做,爹也不会气得发病。”

萧涵仍旧无声,既没为他的过错争辩,也没有为那件事解释。萧清不禁哽咽,他不想见曾经敬爱的胞兄受罪,但也受不了他夺走心头之爱的卑劣行径,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死也不会相信。恨吗?萧清自问,心底明明有个声音在说恨,他却故意不听、故意不想,与萧涵相比,他就是萧家的败家子,扶不上墙的烂泥;有萧涵在,没人会多看萧二公子一眼,哪怕他再聪颖再优秀。老天已经给了萧涵很多,可他偏偏要将唯一属于萧二公子的那份夺走,这般的仇能不恨、能不怨吗?可是萧清不忍心恨他,再怎么样躺在这里的人是他胞兄,和他有着割不断的血脉、舍不去的亲情,毕竟他是他的哥哥。

“可你有把我当弟弟吗?”萧清问他,萧涵不语。萧清无奈苦笑,连连摇头轻叹。“若你真是把我当弟弟,你就应该知道我有多喜欢她,你就不应该做出那种事。你可知道当初爹爹答应过会把她留给我,只要我能高中,可是看到那幕我便知道一切全都毁了,所以我捡了你的玉佩交给爹爹。爹没罚你,他舍不得罚你,他情愿气得半死,也不愿打你一下。”

话落,萧清斜眼睨去,可惜看不到萧涵脸上的愧色。

“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你的虚伪吗?一面骂人家脏一面却做些不要脸的事,萧家都是因为你而败啊。若不是因此,我不会去做宠臣,滢儿也不会落得一生冷清,你更不可能变得痴痴傻傻。”萧清低眸嘘唏,泪水划过脸颊落上锦褥染出一朵墨梅。胞弟的伤心萧涵不知,他的眼眸依然空洞无神。过了片刻,萧清莫明其妙痴笑了起来,双肩抖擞个不停,红润唇畔随着这抹笑变得如桃花一般妖艳。

“不过哥哥莫急,我会救你出来,从此你就不必在世间受苦了。”

萧清收了笑拿起床上绣枕,神差鬼使般地捂上萧涵口鼻,就在此时萧涵突然转过眼珠死死盯着,从那只眼睛里萧清没有看见怒恨埋怨,只看到苦苦哀求,似乎是希望他能替他解脱痛苦磨难。萧清忍泪点头,手中力道更重了几分。萧涵抽搐起来,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无力抓拉萧清的衣袖,萧清毫无感觉,只是不停地压着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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